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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他们的确没有多余的人手押送戚蔡二人回魔教,事起仓促,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处置两位掌门就上了九蠡山。而棺材铺的暗哨则因为之前要留活口的命令,始终不敢擅自加害两位掌门与曾大楼。

蔡昭与樊兴家感慨了一番自家师父与蔡平春的运气,便决定结伴去给戚云柯送药。谁知行至暮微宫内院小花园处,忽听到假山后尹素莲母女正在争执。

“……我不去,不去不去!”戚凌波的声音,“当初说三师兄武功全废,叫我另做打算的是你。如今你看姨夫来了,三师兄逐渐复原了,又叫我上赶着献殷勤。三师兄是傻子么,由得你随意糊弄,想亲近就亲近,想疏远就疏远!”

“你这孩子,你跟我倔什么,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尹素莲急切道,“郁之若是功力全废,撑死了在广天门做个富贵闲人,你嫁给他做什么!当初我和姐姐商议定下的事,郁之心里也清楚的很,有什么糊弄不糊弄的!”

“反正我不去!”戚凌波带着哭腔,“三师兄从小就不喜欢我,我再怎么好声好气的赔小心他都冷着一张脸。这回他受了重伤,我统共就去看了两趟,如今再要当没事一般去亲近,我没那么厚的脸皮!”

尹素莲惊怒:“死丫头,我们尹家在宗门内经营数代,难道你要看着宗主夫人的位置白白落到别人手里不成!”

“当年娘先跟那姓邱的定亲,后又嫁给爹,现在逼着我巴结三师兄,都是因为我们武艺低微,只能借由夫婿之手来维系权势。若当年娘和姨母有蔡平殊的本事,若现在我有蔡昭的本事,自己就能承袭宗主之位,又何必非要仰人鼻息!”

尹素莲怒斥:“你胡说什么呢,居然敢非议长辈!”

戚凌波哭了出来:“都是外祖父不好,世人都说他疼爱女儿,其实他打心底里瞧不起女子,从没想到女子也能当宗主!后来见了蔡平殊,才知道女子也能技惊天下所向披靡。娘和姨母看出了外祖父的心病,于是心生芥蒂,处处跟蔡家过不去,还拿蔡平殊的晦气来告诫我,让我走与你们一样的路。”

“可若能像蔡平殊那样轰轰烈烈一番,这辈子就值了,少活几年算什么!”

尹素莲怒不可遏,啪的打了女儿一个耳光。

戚凌波捂着脸颊,大哭离去。

蔡昭与樊兴家躲在假山后一动不敢动。

尹素莲呆立良久,最后长叹一声走开。

樊兴家望着她的背影,轻声道:“尹老宗主自己就是天赋卓绝之人,两个女儿的资质怎么会差呢。只是因为尹老夫人体弱,两次生育都是难产,导致青莲夫人与素莲夫人先天不足,自幼多病。我觉得尹老宗主不是看不起女子,是真的心疼两位女儿,不愿她们吃苦啊。”

蔡昭吐槽:“你这不是废话嘛。资质差练不了上乘武学,和资质好但体弱多病练不了上乘武学,有什么差别。真照这么说的话,青莲夫人和素莲夫人更有道理痛恨我姑姑了——她们自己先天不足,我姑姑却健壮的活蹦乱跳,这还不气人么!”

“你好歹同情师母一二罢。”樊兴家苦笑。

“我才不同情。”蔡昭直截了当,“她们是只看见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我姑姑天赋再好,一身本事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她一点一滴修习得来的,该吃的苦头一点没少。我从小到大,除了病的起不来床,哪怕天落刀子姑姑都不许我懈怠一日,想她自己只有更加勤奋刻苦。凌波师姐如今说的好听,真让她吃那些苦,不知能捱过几日。”

想到小时候初习内功,为了打通奇经八脉,六十四处大□□道日夜不停的酸胀疼痛,还必须凝神静气,引导内力冲击周身经脉,不然容易走火入魔。当时她疼的嘴唇都咬破了,全身冷汗淋漓,睡都睡不着。姑姑宁愿彻夜不睡抱着她,也不肯让她停下来歇一歇。

经此大劫,蔡昭越发体会姑姑的用心。

这趟回来她明显察觉到身边众人对自己态度的改变,倒不是说捧高踩低,而是之前她只是个‘孩子’,如今她却是可以参与商议要事的‘大人’了。

江湖不是世外桃源,而是个弱肉强食凭本事说话的地方。清风观当年也曾名震一方,然而被段九修屠戮殆尽后,尹岱这样的大多数不过是‘从长计议,以大局为重’罢了,除了蔡平殊,还有哪个替他们出头的。

家世的确能让你被人高看一眼,但人最终还是要靠自己立起来的。

“唉,凌波师妹也是口不择言了。不说女子,把男女都加起来,蔡女侠那样的人天下能有几个?世上还是庸人居多的。平庸人过平庸日子,有自知之明,也没什么不好。师母与师妹的心病是……”

樊兴家没说下去,但蔡昭知道他的意思。

尹氏姊妹的问题不是武功不济,而是想维持与自身能力不符的权势地位。尹青莲至少还有心计智谋,尹素莲却连这点都平乏的很。若她们是按照自己所爱选择夫婿,靠着尹老宗主的余威,也能过上富足安乐的日子。

樊兴家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转而提议,“师母这会儿心乱,说不定还在园子里乱走,咱们从后门绕路进里屋吧,免得撞上她。”

蔡昭同意。

谁知两人刚摸进隔间,就听见尹素莲与戚云柯说话的声音。

“……我跟你说凌波和郁之的事,你跟我扯这些做什么!当年你是怎么答应我爹和姐姐的,你都忘了吗?!”尹素莲的声音又高又尖。

“我没有忘。”戚云柯低沉的声音,“我答应师父要好好照看你,不让你受一丁点的委屈,我没有食言。我也答应了你姐姐,要好好栽培郁之,我也没有食言。可是凌波和郁之的亲事,总要他们自己愿意才好,若他们彼此无意,我们强压着他们成婚又有什么意思。”

“什么彼此无意?!凌波自小倾慕郁之,是郁之一直冷心冷面冷言冷语,才叫她打了退堂鼓!郁之最听你这师父的话,比听我姐夫的话还多,你就不能好好劝导他么?!我看你就是摊着双手隔岸观火,难道凌波不是你的女儿么!”

“正是因为凌波是我的女儿,我才希望她以后每日都欢喜开怀,而不是为了宗主夫人的位子错择姻缘!”

屋内忽然安静下来,良久之后,尹素莲才道:“你,你什么意思。是不是邱师……邱人杰说了什么?”

戚云柯道:“他什么也没说,到死都没说一句。”

“他,他死了?”尹素莲颤声。

“就在昨日,他哄骗郁之的父亲要招供魔教内情,趁机自尽了。”

尹素莲踉跄坐倒,水汽弥漫的眼前,浮现二十年前那个清秀爱笑的少年,那个会为她掏鸟窝摘花苞对她百依百顺的温柔少年。

他对她一直很好,可她一直嫌他不够出类拔萃,先是贪恋周致臻的俊秀容貌与高强武艺,后又嫁了即将接位的戚云柯。

戚云柯低声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已命人将邱师兄埋到后山了,你有空去祭拜一下罢。就算他对不住全天下的人,也没对不住你。他要是存心欺侮你,就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你拒之门外。真正的奸细,哪怕装,也要装着与你亲近一二的。他为了保全你的名声,死活不愿让你接近,才让郁之看出破绽。”

尹素莲魂不守舍的离去了。

蔡昭与樊兴家很尴尬,无意中听了师父师母的私话,此刻他们是进去呢还是溜走呢。

“你们俩出来吧。”谁知戚云柯一口叫破他俩的行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