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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是百年前, 离教与北宸六派再度起了纷争,不知为何,他们这次斗的尤其厉害,两边足足厮杀了五六年……

(慕清晏:阿姜婆婆您无须从那么早说起的, 直接说二十年前好了。

蔡昭:哎呀你别打岔, 我想听。阿姜婆婆, 当时是为何起的纷争啊?

慕清晏:你不会算日子么?百年前,自然是慕嵩教主暴毙, 诸子诸婿争位的时候了。说不得他们将慕嵩教主之死疑心到北宸头上了。

蔡昭:你算了吧,当我猜不出来。因为教规所限, 他们不能明着自相斫杀,便来拿北宸六派立威,好争夺教主之位,对吧?哼哼哼。

阿姜婆婆:要不我先去打个水,你们慢慢聊。

蔡昭:阿姜婆婆您说你说。)

我们村落世代精于养桑织麻, 本不与江湖上的纠纷相干, 只不过每年离教的人会来收桑麻, 我们银货两讫罢了。然而那阵子两边杀红了眼,北宸六派下属的小门派便来拿我们出气, 欺辱奴役我们, 我们被逼的活不下去啦, 只好逃入这片密林……

(慕清晏:哼哼哼。

蔡昭:你哼哼是什么意思。

慕清晏:就是哼哼的意思。

阿姜婆婆:要不我还是先去打水吧。

慕清晏:阿姜婆婆您别理她打岔,请接着往下说。)

追兵跟恶狗一样紧跟不放, 我们逃呀逃呀,最后逃进了密林深处的这片沼泽。这里虽然险恶, 但总比外头往死了欺负你的恶人强。先祖们本来只想在这躲一阵, 等避过了风头就回去, 谁知大家很快就发现出不去了。

唉,原来这片血沼中的原生藤蔓会渗出一种能令人上瘾的古怪汁液,藤蔓所及之处,野菜,菌菇,甚至泉水与空气,皆受其害。我们先祖在这里才住了两三年,就发现再不能适应外头了——我们必须喝这里的水,呼吸这里的空气,食用这里种出来的蔬果,否则浑身便如虫蚁噬咬般煎熬。

先祖们本想将新生的婴孩送出去,谁知他们在母腹中也受了害,一出了沼泽便难以存活。可这里哪是长住的地方啊,湿气,瘴气,还有流着脓毒的蛇蝎虫蚁,孩子们瘦弱伛偻,大人的寿数也不长,大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可有什么法子呢,我们只能一代代在这里煎熬着,乞求有朝一日神灵把我们救出去。

直到五十多年前,我们村落的大恩人终于来了。那一年,我八岁。

长辈们管她叫仙姑,她却说自己只是凡人,姓蔡,叫蔡安宁,来自落英谷。

(蔡昭:啊!

慕清晏嘴角一歪:……嗯,又串上了,挺好。)

大恩人是来密林采药的,当时她还不到二十岁,生的又瘦又小,病弱不堪。她说自己胎中不足,药石无医,于是遍访世间偏僻罕见之地,看看能不能找到医治自己的办法。

她在密林中越走越深,意外遇见了我们,知道我们的遭遇后很快就走了。原本我们以为这又是一个害怕上瘾急欲逃离此地之人。谁知两年后,大恩人又回来了。

这次,她带来了一种只在夜里开花的奇特兰花。她将这种兰花的活株移到血沼中,待其抽出新条,再与其他几样稀奇古怪的花草嫁接在一处,养出了一种花瓣蕊芯甚至枝叶都是血红色的异种兰花。

(蔡昭:就是我们在外面沼泽看见的那种血红色小兰花么?可我看它们白天也开花啊。

阿姜婆婆:那些是经由改造的子株,只在夜里开花的是大恩人带来的母株。

慕清晏这次没有插话,若有所思。)

大恩人让我们将这种血红色小兰花种满整片沼泽,尤其是藤蔓的根茎处。她说,这样虽然会令藤蔓生出剧毒,但却能使它不再渗出令人上瘾的汁液。村落中的成年人或许不能复原,但新生的婴孩却能与常人无异。

大恩人在沼泽中住了五年,她教我们怎样避开毒藤毒草,怎样在干净的水土中栽种庄稼。她还将后几年出生的婴孩送了几个出去,请贴身老仆在外面寻一处民居抚养。果然,那些婴孩都能好好活在外头了。

再后来,大恩人的身体越发羸弱。她想回家,想见年迈的双亲。

可是,她也回不去了。

之前沼泽中的藤蔓虽会令人上瘾,但并无剧毒,偶尔来采药或是误入沼泽的人,至少能全身而退。然而经由大恩人的变动,进过血沼的人回去时均身中剧毒,死相甚惨。

他们的家人朋友就去找广天门哭诉,广天门与其他几派遣了大批弟子来血沼查访,于是更多的人被毒死了,事情也闹大了。

大恩人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她不愿继续连累落英谷,便教我们布下阵法,禁闭血沼,并放出种种险恶恐怖的风声,不再让外人进入,北宸六派也没再追究下去。

没多久,大恩人病故了。

我们几个父母早亡,都是大恩人教养我长大的。我在她病榻前哭的死去活来,宁愿她从来没来过这里,就不会受这么大的恶名与委屈了,大恩人却说她一点也不后悔。

她从出生便被断言活不过三岁,三岁后又被断言活不到成年,成年后每年都要听各种神医明里暗里让她双亲及早准备后事云云。

她在无休止的苦涩汤药中挣扎,在所有人担忧怜悯的目光中挣扎,为了活的久些她遍寻世间奇药,可是活久些又是为了什么呢?只是为了让父母担忧更久么。

她说,她从没想过在自己贫瘠而单薄的一生中,能够救治那么多人,她觉得很值。

从那时到现在,过了有五十年了。

几百个孩子成年后离开了沼泽,在外面成家立业,耕种经商。现在,他们每天都能晒到太阳,像大树一样健壮高大。

而我们,就是最后的血沼遗民。

空气沉默,往事怅然,屋内三人久久无言。

慕清晏出言提醒:“……现在可以说二十年前的事了么。”

蔡昭横了他一眼,恼他破坏气氛。

阿姜婆婆呵呵笑了:“好好——所以你们真不是兄妹么?我们都以为小殊姑娘会和杨公子成亲的。不过嘛,不是也好。”

蔡昭窘迫,她发现天底下的老年姑婆都一个脾性,见了年轻男女就爱拉扯姻缘,于是赶紧道:“婆婆还是说我姑姑的事吧。”

阿姜婆婆道:“大约二十年前,一对年轻男女忽然闯进了我们村落,我们都吓了一跳,还当外头的阵法不灵了呢。他们二位是来打听夜兰母株的,说是杨公子的朋友病了,需要夜兰的母株入药。我们自然答应,于是他们取走几根分枝后就走了。”

“这就完了?”蔡昭道。

“完了啊,小殊姑娘是我们大恩人的后人,让我们拿命回报都是肯的,何况区区几根夜兰分枝。”

蔡昭一阵无语,慕清晏道,“阿姜婆婆,我们能瞧瞧那夜兰母株么?”

阿姜婆婆欣然应允,起身在前头带路。

夜兰的母株就栽种在这座宅子的后院,由一圈白石护在其中。经过五十多年的幽林滋养,它的根茎愈发粗壮挺拔,枝叶明润碧绿,一颗颗洁白的花苞盈盈探出。

阿姜婆婆叹息:“等到半夜,这些花苞就能全开了,可好看了。你们多看几眼吧,明日它就要被焚毁了。”

慕蔡二人讶然,蔡昭忙问为何。

“这是小殊姑娘吩咐的。”阿姜婆婆道,“她和杨公子离开后一年多,她忽然又回来了。她问我,杨公子是不是也再次回来过。我说是的,就在她来前不久,杨公子又取走了几根夜兰分枝,我还问是不是他朋友的病还没好。”

“然后小殊姑娘就哭了。她哭的好伤心,我们怎么劝都没用。小殊姑娘离开前对我们郑重托付,倘若以后再有人来打听夜兰母株,不论是谁,哪怕是落英谷的人,也要立刻将夜兰焚毁。”

蔡昭疑惑:“杨公子为何还要来第二次,不能第一次多取几枝么?”

阿姜婆婆道:“昭昭姑娘不知,这夜兰娇贵的很,分枝离土后只能保存半年,任你拿水晶盒子来装,还是用土盆养着,半年后必然干枯如木柴,药性全失。”

“如果连根拔走拿到外面去养呢?”

“除非是像大恩人那般极其精于栽种培植之人……即便是大恩人,当年带来的十几品夜兰,也只种活了这一品。”

慕蔡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俱是明白——慕正扬第一次取夜兰母株,是暗中送给陈曙的,想引诱聂恒城修炼《紫微心经》。第二次来取夜兰母株,恐怕是为了自己。

当蔡平殊知道后,猜出了前因后果,于是哭了。

慕清晏沉吟片刻:“昭昭的姑姑说的对,还是烧了的好,永绝后患。”他又道,“为何现在不烧?”

阿姜婆婆道:“在夜兰开花时焚烧会放出有毒气息,只能白日烧。唉,其实小殊姑娘第二次来时就想烧了,奈何我们舍不得,毕竟这是大恩人最后的遗物了。”

蔡昭发了一阵呆,她觉得他们冒着万分凶险进入血沼,似乎知道了不少,但又似乎什么都没知道,“还有别的什么吗?我姑姑和那杨公子都说了些什么?”

阿姜婆婆眼神顽皮,“你真的要听?相好的姑娘小伙在一处说的话,你们真要听?”

“不是那种话。”蔡昭脸上飞红,“我是说,有没有别的话,不寻常的话?”

阿姜婆婆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还是来叫他们去用晚饭的阿林老翁提醒了一句,“阿姊你怎么忘了小殊姑娘和杨公子在泉水边拌嘴的事。”

“哟,我差点忘了。”阿姜婆婆啊了一声,“小殊姑娘和杨公子一直亲亲热热的,那天夜里他俩看了会儿夜兰开花,在泉水边散步时忽然拌起嘴来。”

慕清晏神色凝重:“他们为何拌嘴?”

阿姜婆婆道:“当时我与阿弟正在对面汲水,隐约听了几个字。似乎是杨公子打算去杀一个人,被小殊姑娘察觉了,便问他为何,然后两人一直在说什么‘捏着捏着’的。”

“捏着?”蔡昭心念一转,“聂喆?!”

慕清晏紧紧追问:“后来呢?”

阿姜婆婆道:“杨公子解释了几句,小殊姑娘提高嗓门说‘既然他还未有恶行,就不该无故除之’。之后杨公子似乎服了软,两人就回去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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