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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枫去问了隔壁店的老板,得知是店家的娘生了重病这些天都在医院,暂时没开门。

季枫和封霖对视一眼:“是耿阿婆吗?”

店铺老板娘看季枫:“你们是耿家的亲戚啊?是耿阿婆,也是苦命的,才七十多岁就生了这种绝症,没几天好日子了,你们要是想去看她,就直接去医院找她吧。他们一家这些天都在前头那家县医院的重症病房里。”

季枫和封霖又重新坐回到车上,封霖安抚拍了拍他的肩膀。

季枫没说话,一行人赶去了县医院。

县医院不大,但是看病的人不少,他们问了前台,查到耿阿婆的病房号,就去了后面的住院部,上了五楼的重症室,郝秘书在后面提着两个果篮,直到停在一间病房前,抬头看去的确是耿阿婆的病房没错。

季枫三人站在那里还没进去,里面出来一个很憔悴的大姐。

瞧着年纪四十多岁,打开门先是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门口有人,可等抬头看到她面前的季枫那张脸时,表情微微一变,整张脸更加惨白,手里的暖瓶差点就摔在地上,被季枫扶了一下。

大姐才恍惚一下,赶紧抱紧暖瓶,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季枫望着面前的大姐,觉得有些眼熟,想起来只是这个耿阿婆的儿媳妇耿嫂子。

他以前在村里见过几次,是耿嫂子回村子里走亲戚见娘家人偶然见过,只是远远瞧见对方就躲着自己走,他因为跟对方不熟并未多想,可如今看对方这模样……

季枫喊了一声:“耿嫂子。”

耿嫂子抱着暖瓶的手指都在发白,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是,季大学生啊,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不是说……去上大学了吗?”

季枫道:“听说耿阿婆病了,我过来瞧瞧。”

耿嫂子摆摆手:“不必不必,是小病,过些时日就好了,就不麻烦了。”

她这模样季枫更加确定的确不是自己多想,是耿家人的确知道些什么。

季枫还没开口,病房里有孱弱的声音传来:“芳啊,是谁啊?”

耿嫂子还想劝季枫离开,可抬头对上季枫沉沉的双目,不知为何竟是感觉到一种威压,后脊背毛毛的,反射性让开身,等季枫几人走进去,她才回过神意识到什么。

季枫封霖三人走进去,这间病房住了四个病患,加上他们陪床的家人,听到动静都纷纷看了过来。

看到模样极好通身贵气的几人,诧异不已,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耿阿婆在第四个床位,她正坐在那里,面前有个中年男人在给她喂饭,等两人看过来时脸色都变了。

显然是认识季枫的。

季枫却印象里几乎没见过耿阿婆和她儿子。

耿阿婆混沌的双眼对上季枫的脸,面上的皱纹哆嗦了一下,嘴巴动了动,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耿家儿子起身,挡住季枫的去路:“你们怎么来了?”

季枫面无表情看着他:“我为什么来,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闻言,耿家儿子的手哆嗦了一下,张嘴想说什么,耿阿婆终于冷静下来:“让他过来吧,这都是命啊。”

耿家儿子到底最后什么话也没说,让开身。

季枫走到病床前,看着耿阿婆虚弱的面容,几乎能确定对方的确知道什么,他直接开门见山:“阿婆,我想知道十九年前我父亲亲哥哥夫妻的事,方便和我谈谈吗?”

他看了一圈病房里的人,显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耿阿婆像是早就预料到有这一遭,却是松了口气,看向面色灰白的儿子:“把轮椅搬出来,带我去后面的小花园走走。”

耿家儿子到底叹息一声,找到轮椅,上前抱起已经虚弱的走不动路的耿阿婆。

一直到了楼下,季枫三人缓缓跟在后面,季枫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耿阿婆真的知道当年的事,他既松了口气,却开心不起来。

耿阿婆等停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才看向儿子:“你先去那边,我和他们说。”

“可……”耿家儿子还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只能看着母亲恳求的目光走远了一些。

等只剩下季枫四人的时候,耿阿婆叹息一声:“我老婆子以前不信命,可后来……却是信了。老婆子接生了这么多条小生命,可没想到这辈子愧疚也困在了这里,这么多年都没走出来,本来以为死了也会带着遗憾,可你原谅我的私心,还是存着一丝侥幸,也许……你不会知道当年的事。可你既然找了过来,是你母亲娘家那边的人找来了吧?”

季枫皱眉:母亲娘家那边的人?

他母亲自从出了意外之后,娘家人怕他和季雪缠上他们,直接表示绝不会认他们。

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母亲的娘家人,他外婆舅舅等人。

耿阿婆不知想到什么,声音更加带了颤抖:“我那时候就说不该瞒着,可你婶子也就是你名义上的娘却说不能说出去,大壮当时腿伤了,医生说要动手术要钱,我也没办法,只能拿了钱瞒下了那些事……我对不起你啊……后来看到你出息了,我才放了心……”

季枫却在听到名义上的娘时猛地看过去,难以置信看着她:“婶子?阿婆你什么意思?”

耿阿婆愣愣抬头:“你不知道?”

季枫攥着身侧的手才能让自己清醒一些:“我查到我父亲的亲哥哥夫妻两个找来,就在十九年前,可后来直接失踪了,我父母却瞒下了这些,甚至让邯新村的老村长不要说出去,我来问你,是想知道真相。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耿阿婆没想到他竟然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许久,才红着眼,拍着自己的腿:“罢了罢了,都是命啊。说起来,都是报应啊,报应啊。我这病也是,季大他们意外去世也是……这是上天对我们的惩罚啊。”

季枫白着脸,脑子里乱糟糟的,季大是他父亲的名字。

耿阿婆像是已经回忆了很多遍多年前的事,这些年她每一晚都睡不着,睡着了都是铺天盖地的血,吓得她看到大肚子的妇人就胆颤心惊。

她用帕子揩了揩眼泪:“十九年前,季大媳妇儿肚子越来越大,眼瞧着要生产,提前跟我说了,我答应到时候发动就去帮她接生。可季大媳妇儿生之前那几天下了大雪,整个山头铺天盖地的雪啊,一层一层的,冻得人都不想出去。

那天半夜家里就我一个老婆子,家里人都去了县里的卫生院,我儿子腿前几天摔断了,要去市里做手术拖得久了要瘸,我那会儿睡不着,打算明个儿再去找人想办法求求借点钱,总要给大壮把断了的腿给治好,夜里季大突然找过来说他媳妇儿要生了,我穿戴好就过去了。

只是等我到的时候,发现季大家的三间草屋里不止是有季大夫妻两个,还有两个模样一看就是城里人的夫妻,不仅如此,那丈夫瞧着竟然跟季大很像。季大说是他从小就走失的亲哥哥,我那会儿还挺高兴,季大还有个贵人哥哥。可谁知道……”

说到这,耿阿婆有些说不下去,可已经开了口,她也不想带着愧疚去了,死了也愧疚于心。

当年半夜天寒地冻耿阿婆去替季大媳妇接生,却见到了刚到两天住在季家的盛昭夫妻。

因为季大太穷,所以这些年盖的是三间茅草屋,批的宅基地也是离村子最边上的,靠近大山里头一些,加上那几天下雪,村子里的人都猫在家里,所以都不知道季大家来了这么两位贵客。

耿阿婆虽然感慨季大夫妻两个时来运转,竟然有城里人的亲戚,很快季大媳妇儿就痛得要生了。

她赶紧过去接生。

一直生了两个小时孩子才生下来,是个女儿。

那会儿已经是后半夜,更是夜声人静,雪依然还在下着,瞧着架势越下越大。

而就在这时候,意外却发生了。

那三间茅草屋竟是被山上积雪给压了下来,当时整个屋子都开始摇摇晃晃起来,吓得他们几个都吓坏了,当时耿阿婆和大肚子的林女士离门口近,盛昭让他们赶紧先出去。

盛昭和季大则是冲进最里面那间房去救刚生产的季大媳妇儿和孩子。

季大抱不起来媳妇儿,盛昭就帮着背到了季大背上,让他先背出去,他则是抱起孩子要紧随其后。

可积雪压下来本来季大家的房子就不稳固,当时只弄了房梁,在上面铺了不少稻草,加上地基打的也不稳,轰的一下雪整个埋下来,竟是直接把横梁整个给压了下来。

当时季大背着媳妇儿先走几步躲过一劫,可盛昭在一整块木头砸下来时,看到怀里的孩子,第一反应直接用身体整个给护住了,死死扛了下来。

耿阿婆忍不住又擦了擦眼角:“后来等崩塌停下来,三间房都压塌了,因为只有横梁和撑着房子的木头,季大家又没有家具,所以很快就找到了那位先生和孩子,那房梁整个砸在他头上和脊背上,他又因为弓着腰护着下面的孩子,所以砸得更重,几乎是只剩下一口气。

那先生只来得及看了眼哇哇啼哭的孩子,朝着早就吓得瘫坐在那里的妻子笑了笑,就断了气。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幕,他头上的血几乎把身下的孩子染红了,可孩子毫发无伤。因为那先生的死,当时他妻子就受到了刺激早产加上刚刚摔的一下大出血,可孩子月份还太小,压根生不出来,最后……大概是因为那先生死了,她怕孩子憋的久了,大概也是知道自己活不久了,直接拿刀子将孩子给刨了出来,是个男孩,就是……你。”

耿阿婆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幕,漫天的雪,雪地上躺着的两个鲜血淋漓的人,将身下的雪都染得通红,那一幕后来让她做了无数次的噩梦,后来她就不能再替别人接生了。

每次想到孩子就想到那一幕……让她后来这些年都后悔不已,可出于私心,她还是选择和季大夫妻合作瞒了下来。

季枫听完久久都回不过神,白着脸站在那里,难以置信望着耿阿婆。

封霖也意识到什么,扶住季枫的肩膀才让他不至于站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