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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世子,是因小臣从前随师傅路过蜀地为筹盘缠为宇文府做事,从而认识。阿史那王子,则是起于裴二郎君。”

她已住到永宁宅。皇帝既然连她认识承平和宇文峙都知道了,裴萧元更不用说,瞒是瞒不下去的。不待皇帝再问,自己索性先说了出来。

皇帝大约未料到她主动提及“裴二郎君”,沉沉瞥来一眼,一侧面肌控制不住,歪扭地微微抽搐了一下。

絮雨自然未察,继续说道:“小臣从前随师傅云游四方,览山水入画,除了蜀地,多年前也曾去过甘凉。同样,是在那里做事,得以结识裴二郎君的伯父,从而认得裴二郎君与阿史那王子。”

“李延呢?”

“你和他又是何关系?”

皇帝听完她的应对,神色高深莫测,忽然,自他口中又吐出了这个名字。

絮雨已是平稳的心跳因为冷不防听到这个名字,再次轻轻一跃,面上立刻道:“禀陛下,小臣不知此为何人。”

她绝不能叫皇帝知道她和李延见过面,甚至还帮他从裴萧元的手下逃走了。

一旦面前的人知道了,她或许还可以用她天然的身份来求得一个赦免,但等着裴萧元的,必是灭顶之灾。

皇帝双目若刀般落在她的面上。

“抬眼!”

絮雨听到皇帝下令。

她坦然迎上,目光无半点闪避,更无半点心虚。

皇帝盯了她许久,冷冷道:“小小画师而已,敢在朕面前耍弄心思,朕随时可以要你脑袋。”语气充满恫吓和警告。

或是从前那种父女之间的无须言传的默契至今残存,絮雨若有领悟。

皇帝还是没有打消掉对她的疑虑,但至此,应是暂缓的表示。

果然,皇帝不再追问李延了,却扫视起她,从头到脚,扫了几遍。

絮雨莫名,跪在地上,难免忐忑,就在她以为是否皇帝已看出她是他从前丢失的女儿时,听到皇帝问话了:“你已住到裴家永宁宅了?”

“是。昨日刚搬去。”

皇帝顿了一顿。

“你和裴家子,到底是何关系?为何同住一宅?”

“因从前在甘凉认识时,小臣与裴二郎君皆是年少,故结下友情,与兄弟无二。如今他得陛下赐还宅邸,知小臣仍无定居之地,故邀我同住。”

絮雨垂眸,恭敬地应。

对面寂声,就在絮雨以为应对完毕,忽然,皇帝屈起一手指节,在床沿上重叩数下,发出了几道短促而凝重的敲击之声。

“他是朝廷正臣,你有如此画技,前途亦是无量。谨记你今日应对,往后勿叫朕听到些什么不该有的事。”

絮雨被这不防的异响唤得再次抬起眼望去,见皇帝盯着自己,意味深长般地说道。

她一怔,心中茫茫然,一时没完全反应过来,口中只顾应是。

皇帝略略皱眉看了看她,目光随即转向案上的残画,命:“替朕在外头西壁上作画,以此面容入画。”

絮雨再次应是。

皇帝叫了声“杨在恩”,方才那隐身在帷后的宦官立刻走出。听到皇帝吩咐将这画师带去预备作画,躬身应是。

“退下吧!”

皇帝仿佛感到乏倦了,拂了拂手。

絮雨目光望向那幅残画,心里舍不得就这样再也看不到,迟疑了下,请求道:“可否容小臣再观画片刻?方才并未看清画中人的面容,唯恐落笔有误。”

皇帝已靠卧下去,闭目,闻言自鼻中发出一道唔声。

得到许可,絮雨走到画案前,伴着心中再次涌出的无限情感,俯身靠向画案,贪婪地凝视着画上阿娘那年轻而美丽的低眉颜面。

杨在恩是在此处西殿侍奉的宦官,颇有些资历,是当年赵中芳走后为数不多的剩下的人。此刻唯恐小阁内光线不足,小画师看不清画中人的容颜,便亲自掌灯靠近照亮,好叫他能看得分明些。

望着小画师凝神观画的模样,杨在恩在心里想着今早发生的事。

皇帝陛下想在此殿作下此画,念头由来已久。

从前的画院院使被杀后,集贤殿下剩的两个画直,姚旭画风靡丽,陛下不喜,至于方山尽,从前还好,如今风评日渐平庸,毫无灵性,事情便耽搁了下来,陛下再未提过,直到今日。

不过,以他服侍皇帝多年的经验来斗胆猜测,陛下召这小画师来,起初似乎也并非真正是为作画的目的,改变,始于今早由他取来的此子此前考入画学的那一副应试之作。

看完画作,陛下似乎颇合心意,竟叫他将这平常深藏起来的残画也取出,叫这小画师过目。

看来这回是真要重新画那一幅西王母图了。

但愿这回事情能顺顺利利,早日作成,也算是了却皇帝陛下的一桩心愿。

杨在恩正在心中默念,忽然此时,外面走来一名宫监,报说金吾卫陆吾司司丞裴萧元来了,在外求见。

杨在恩一怔,望向床上的皇帝。皇帝侧卧向里,身影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陛下,外头报说,裴家二郎求见。”

杨在恩轻声传话。

“不见。叫他回!”

皇帝淡淡应道。

杨在恩放下烛台,急忙出阁传话。不料片刻后,那宫监又奔入,称他不走。

“他说有重要之事,一定要求见陛下的面!”

杨在恩心里开始觉得不妙。

他不安地扭头看进去,望见皇帝已是睁目,脸色阴沉地坐起了身,视线扫过还在阁内的那小画师,发话。

“传他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