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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丹玲有些着急道:“三婶你就别管这么多了,赶紧回家吧。”

珍珍盯着侍丹玲,眼眶越来越红。

天上的乌云垂得越发低了,她胸口闷得喘不上气,像是灌了铅。

突然天空挂下一道闪电,雷声炸响,雨水盆泼而下。

全身瞬间被雨水浇湿。

珍珍站在雨中不动,只眨着已经看不清这个世界的眼。

雨水在她的睫毛上结成珠,坠落而下,落在地上毫无声响。

***

一声雷响,大雨倾盆而下。

坐在门廊下的钟敏芬被吓了一跳。

雨水微溅,她忙端起笸箩,拎上小板凳进了屋里。

到屋里掸一掸身上被溅到的水,看着外面的雨幕说:“可算是下下来了。”

这大雨不影响钟敏芬继续做她的针线。

她掸掉身上的水意,坐下来拿起厚鞋底,捏着针在头皮上划两下,继续纳鞋底。

一个人在家里,总归是有些冷清的。

于是她纳着鞋底的时候,时不时就往外面看上一眼。

一来是观察外面雨势的变化,二来是瞄着看有没有人过来。

在她纳出一小半布鞋底的时候,她抬起头刚好瞄到珍珍回来了。

看到珍珍推着自行车进院子,走在雨里全身都湿透了,她惊得直接跳起来,想要跑出去意识到雨没停,忙又回去拿伞,撑开伞到院子打到珍珍头顶。

看珍珍这样,她有些着急地问:“淋这么大雨回来,你傻呀?”

珍珍看向钟敏芬,语气平和地说:“娘,我没事,出门的时候忘带伞了。”

其实即便是带了伞,她也是没有心情打的。

钟敏芬不跟她多说话,撑着伞拉她进屋,给她拎暖水壶,让她赶紧去洗个澡。

珍珍身上淋得太湿,走一步就是一个水渍脚印子。

她没让钟敏芬多担忧,拿了衣服去洗澡。

钟敏芬在外面也没有闲着,去厨房扇起炉火,煮了一碗生姜红糖水。

等珍珍洗完澡擦干头发从洗手间出来,她把热腾腾的生姜红糖水送到珍珍手里,“赶紧喝了,待会别折腾感冒了。”

“嗯,谢谢娘。”

珍珍眼眶热,端着碗吹一下喝一口。

钟敏芬看着她说:“你看你,跟我还客气上了。”

喝完生姜红糖水,胃里暖暖的,但心却还是凉凉的。

珍珍抱着空碗发一会,然后忽还魂一样,看向钟敏芬说:“该去接孩子了吧。”

钟敏芬没太注意这个时间。

珍珍自己看了时间说:“是该去接了。”

珍珍刚淋了雨回来,钟敏芬自然拉住她,跟她说:“你歇会,我去接吧。”

珍珍笑一下,伸手拿上雨伞,让钟敏芬停步,“娘,没事,我不累。”

说着她便走了,出门撑开雨伞。

钟敏芬站在门廊下看着她走出院子。

她脸上布满了疑惑,低声说了句:“怎么了?”

***

珍珍撑着伞走到托儿班,雨已经停了。

等李爽和阿雯过来,三个人接上孩子一起回家。

李爽和阿雯看出珍珍脸色差,便问了她一句:“你怎么了?”

珍珍笑笑,敷衍过去:“没怎么啊,就是有点想大白了。”

李爽和阿雯表示理解,也没再多提让珍珍伤心。

说着话走过了人多的路段,身边往来没有什么人了,阿雯忽又小声说:“我今天往热闹的地方去了一趟,那街上全变样了。”

阿雯这么提起来,珍珍自然又想到下午在学校里看到的事情。

她低着头又沉浸到自己的思绪中去了,像被抽空了灵魂,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李爽和阿雯说话她不多参与。

被叫到名字了,她会回一下神,简单搭上几句。

到家她自然也没多说什么,该吃饭吃饭,该哄孩子睡觉哄孩子睡觉。

直到洗漱完回到房间里躺下来,她靠在侍淮铭怀里,才把今天在学校看到的事情说给侍淮铭听。她说得很慢,说着说着嗓音就打起颤来了。

珍珍这一晚睡觉都是不踏实的,时不时就惊醒。

她每次惊醒侍淮铭也都知道,他也每次都轻轻拍她的背安抚她。

***

晨起。

雨过天晴。

但珍珍总觉得自己心里还堆积着化不开的乌云,淅淅沥沥下着雨。

接下来的几天,珍珍除了接送孩子,就没再出去过。

她刻意屏蔽外界的信息,不看报纸也不听人多说,大多时候自己一个人呆着。

今天她仍是没有出去做别的。

傍晚到时间,她放下手里的书,起身去接孩子。

今天到了接孩子那里,却没看到李爽。

阿雯跟她说:“下午上班没多一会,就有人来找阿爽,把她叫走了。”

珍珍听完点点头,没再多问。

接孩子的时候阿雯跟老师说:“何子言也让我接走吧。”

结果老师告诉她们:“何子言已经让她妈妈接走了。”

阿雯微微愣了下,“哦,行,谢谢。”

珍珍和阿雯都没有多想。

两人带着孩子,慢慢往家回。

走到胡同口,阿雯跟孩子们说一句:“到家喽。”

“看谁先到家!”丹穗一句话挑起竞争来,说完撒起腿就往胡同里跑。

剩下的娃娃自然也想赢,立马跟在丹穗后面狂奔起来。

阿雯和珍珍在后面喊慢点,他们也不理。

丹穗跑得最快,直冲自己家的院门,豆豆紧随其后,剩下四个更小的小不点,就迈着小短腿慢慢悠悠跑进去。

阿雯走到家门前,刚要掏钥匙开门进屋,忽注意李爽家门外的两个人。

刚才进胡同的时候其实就瞥到了,但是她没有当回事。

现在觉得有些怪怪的,她停下来问珍珍:“他们在干什么啊?”

珍珍自然也不知道,微歪着头继续往前面走过去。

阿雯收起钥匙,也跟着珍珍一起走过去。

走到李爽家院子外一看,只见那两个人正在门上贴东西。

看到贴的东西,阿雯和珍珍瞬间同时蹙起眉头。

心一下子跌进了冰窟窿里。

阿雯屏气出声问:“你们贴的什么呀?”

那两人回头看珍珍和阿雯一眼。

其中一个人回答道:“封条,不认识字啊?”

阿雯当然认识这是封条了,她想问的其实是,为什么要贴封条。

可是这话她和珍珍全都问不出来,心里慌得连自己的呼吸都感觉不到了。

两个人贴完封条便走了。

阿雯感觉自己腿软,伸手一把抓住了珍珍的手。

珍珍抓紧她的手扶住她,说话声音打颤:“别……别紧张……肯定没事的……”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阿雯紧张,珍珍同样也紧张。

好容易站直了,阿雯没有回家,而是跟着珍珍进了她家的院子里。

坐下来,屏息默了好一会。

找到声音,阿雯看向珍珍问:“你下午都在家,隔壁没发生什么事情吗?”

珍珍在屋里没出去,也没听到动静,自然摇头。

钟敏芬串门去了,也不知道。

心里慌乱,三个人都不再说话。

等到侍淮铭下班回来,珍珍连忙起身,拉了侍淮铭到一边问:“李爽嫂子家被封了,怎么回事啊?”

阿雯和钟敏芬也跟过来了。

侍淮铭看看她们三人,声音不大道:“何硕被隔离审查了。”

听到这话,珍珍和阿雯心脏又猛地往下坠。

珍珍努力稳住呼吸,又小声问:“李爽嫂子呢?”

侍淮铭说:“她没什么事,被安置在了大院西北角的那排平房里。”

珍珍和阿雯互看一眼,都说不出话来。

阿雯忽又听到柳志喊她,回过神来吸一下鼻子,“那我先回家去了。”

说完便喊上豆豆米米和小麦,带着三个娃娃回家去了。

突然之间,连简单的吃饭喝水也变得无法踏实了。

当然像丹穗那般大的小孩子不受这些影响,仍是快快乐乐嘻嘻哈哈的。

晚上坐在写字桌前,珍珍无心做任何事。

她低着头把脸埋在手心里,不发出任何声响,久久不动像一尊雕塑。

这样坐一会,忽然她又想起什么来,脸上神色变得异常紧张,连忙放下手拉开写字桌上的抽屉,把自己收集在里面的报纸和杂志全都拿出来。

随即她翻开这些报纸和杂志,找到自己的文章,逐字逐字地看。

侍淮铭进来,瞄到她的脸色慌张,自然担忧地问她:“怎么了?”

珍珍心脏跳得厉害,她直接把报纸塞侍淮铭手里,语速很快地说:“你快来帮我一起看看,每一个字都得看,看看我之前写的这些文章,都有没有问题。”

她一边说,一边还在把报纸和杂志往侍淮铭手里塞。

看珍珍这样,侍淮铭放下报纸杂志,抬手扶住珍珍的肩膀,不管她还在往他手里塞报纸,看着她安抚似地叫她的名字:“珍珍!珍珍!”

珍珍陷在紧张慌乱的情绪里,好容易才微微镇定下来。

她和侍淮铭对视一会,然后一头埋进他怀里,把整张脸都埋起来。

埋了一会,她微哽着声音说:“三哥,我害怕……我害怕……”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样,侍淮铭神经也是紧绷着了,他闭上眼睛默声片刻,然后轻轻拍着珍珍的背软声说:“别怕……天塌下来有我扛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