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文学网laikanwx.com

“大将军放心!我等必誓死追随,便是战死,也绝不后退一步!”

姜祖望的命令迅速被层层传递而下,在将士当中引发了一波猛烈的躁动。无数人朝着大帐聚涌而来,回应的声音,此起彼伏。

姜祖望撑到此刻,喉头已是微甜,口中更是弥漫了一股血的腥味。

就在片刻之前,看完那一封信后,他当场便觉肺腑内血气翻涌,继而胸口发闷,剧痛传来。

他是极力忍下,才没叫部下看出他的异样。

这样的特殊时刻,他绝不能有半点不好。否则,一旦军心动摇,等待着雁门的,便将会是一场灭顶之灾。

他强行咽下了那一口又涌到喉头的暗血,随即环顾一周,高声喝道:“即刻执行!”

……

姜含元收到来自帅帐的那道紧急军令之时,人正在发兵去往燕郡的路上。

数日前,她和老将军赵璞部署完了下一步的军事行动计划。由老将军坐镇燕地,她领兵主战。

大军出发后,原本预设会遇到的几个障碍点,狄军兵力空虚,几乎没有组织起什么像样的防线,便叫她攻了下来。

这样的顺利进展,非但没有令她得意,反而叫她暗生疑虑。

这实在蹊跷。按说失了燕地,剩下幽州这个炽舒的大本营,他绝不至于忽视到此地步。若说是他因为天关之败而溃退,无心再战,更不可能。上次大战的失败,固然令他折损不轻,但还不至于叫他到了无兵可用的地步。他的主力仍在。

姜含元疑心炽舒另有谋划,于是果断叫停,不再继续前行,将军队驻扎在原地,同时派人刺探情报。

这是三天前的事。

她的直觉果然没有错。但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反常的背后,竟是出于如此的原因。

犹如天翻地覆的一个重大打击!

姜含元当场险些透不过气,耳中轰轰作响。

从外祖一代开始,云落便是大魏在西关之外的最为忠诚的一股力量,几十年来,起起伏伏,风云变幻,这一点始终没有变过。到了现在,那一带更是以云落为中心,联结成了一道有力的屏障。

就在不久之前,舅父更是在对狄作战之中英勇捐躯。燕乘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姜含元不愿意相信,更无法理解燕乘的行为。

这怎会是她那个从小便软弱沉默的阿弟能做出来的事?

但传讯之人,不是别人,是樊敬。

这是事实,毫无疑问。

一切都无法更改了。

短暂的一阵混乱过后,姜含元很快便稳住了神。

战前,朝廷本就起了反对之声,现在竟出了这样的意外,束慎徽纵然是摄政王,DN他即将就要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

而且,这个变故,会不会令束慎徽对父亲和自己的信任也随之产生动摇?

但状况之紧迫,已令姜含元无暇再去考虑这些了。

她知道父亲派遣自己前去西关驰援的原因。

比起那两位比她早出发一步的将军,她更熟悉那一带的人事和地形。

她迅速地逼迫自己冷静了下来,摒弃了一切的杂念,最后在心里,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念头。

那便是守住西关,绝不能令长安受到任何来自北方的威胁!

她即刻撤军,拜请赵璞执行来自姜祖望的命令,自己当天便领着来自青木营的一支轻骑,以最快的速度,赶往云落驰援。

虽然她比左路大军出发要晚,路程也更远,但她的行军速度远胜大军,不到半个月,这一日,她比左路出发的大军提前数日,抵达西关。

这里早已不复往昔平静。雄伟的关楼内外,变成了一片血地。

三月底的西关,本还带着尚未消尽的几分春寒,但此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令人作呕的浓重恶臭味。歇战的功夫,远处,有大群的秃鹫盘旋,俯冲而下,肆无忌惮地啄食着地上那些无人收拾的开始腐烂的死尸。

北狄大军压来,出动了十几万的兵马,不分日夜,随时随地,对这里发动了疯狂的进攻。

炽舒的意图,显露无疑。

在求和缓兵的策略未能奏效之后,他便再次将目光落到西关。

倘若叫他谋算得逞,兵临萧关,长安岌岌可危,到时,魏国将不得已聚集兵力来应对都城之危。到了那个时候,幽燕之困,迎刃而解。

不但如此,这也宣告大魏这一场雄心勃勃的北出雁门的发兵彻底失败。

几年之内,魏国休想再另外发动另外一场如这般规模的大战。

更不用说,即便到了最后魏国能够逼退北狄大军,护住长安,但这种变故,将对整个魏国上下造成何等巨大的心理上的挫败,可想而知。

樊敬和西关的将士,未必能够全部想明白这些,但有一点,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西关不能丢。

当日,从刘怀远不幸战死之后,樊敬便和剩下的西关守军一道,一次又一次地守住关门,打退来自对面的进攻。战事持续到现在,他们已坚守了快要一个月,伤亡惨重,如果不是凭借着关城的雄伟、誓死不退的勇气,加上来自周边的民众的支持,这座城关,恐怕早已被破了无数次了。

就在这个白天,他们刚刚又一次抵住了一场凶猛的狂攻。但是,最近的状况,令关城内那压抑和绝望的气氛,在不断地攀升。

口粮虽然有民众的支持,问题不大,还能再坚持一段时日,但用来守关的辎重和所需的武器却是告急。能够抵挡狄军砍杀的具有战斗力的编制士兵,也日渐减少。

今日到了最后,竟又出现了第一天时的情景。兵力不足,加上武器短缺,临时接受短暂训练便登上关楼的民夫抵挡不住如潮的攻势,防守出现漏洞,令一队狄军踩着堆积如山的同伴尸首,成功杀上关楼。

所幸,最后没叫对方撕破口子,樊敬带着人血战抵挡,近身肉搏,终于将全部攻上来的狄军杀死,最后靠着天黑,这才堪堪保住关门。

白天战斗之时,对面的狄将扬言,称皇帝派的新的增援人马不日便到,命他们投降,免得遭到破关屠城的对待。

樊敬总觉这并非恐吓,恐怕是真。

此刻,激烈的战斗,刚结束不久。

他站在因漂血而变得湿滑泥泞的关楼上。在他的身旁,那些活下来的士兵默默地重复着每战过后的流程,往地上撒着防滑的泥土,为下一次的战斗做着准备。

没有人说话。到了这种时刻,所有的人,包括他在内,精神已是绷到极点,体力更是到了耗尽的边缘。

就是这种时刻,当他听到消息,道大将军派来的援军抵达,他的狂喜可想而知,当即领人快马前去迎接。

当终于见到姜含元,看到她落满风尘的一张倦面,听到她呼自己樊叔,这个平日刚强如若岩石的汉子,一时也是无法抑制情绪,双眼蕴泪,下跪叩首。

“将军!我对不起你,我没有守好云落……”他的声音哽咽。

“守住西关,你们是最大的功臣!”

姜含元从马背上迅速翻身而下,上去,将樊敬从地上一把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