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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列蹙了蹙眉,命人将世子带入。很快,世子入殿,跪于萧列面前,代父陈词,表痛悔之心,最后奉上贡单,上列五千两黄金,珍宝两车,愿进献萧列,以表自己的向正之心。

萧列赐酒世子,随后命人带他暂入驿馆安置。安乐王世子走后,萧列便问群臣,当如何处置这批黄金珠宝。

做官做到今夜这样,能和皇帝同堂分肉而食,除了少数几个颟顸的,其余哪个不是人精。早看了出来,萧列无意接受这笔贡物。

一旦接纳,无疑是向宗室表明,哪怕犯下谋逆,只要缴纳金银财宝,皇帝那里就能通融。且萧列初初登基,更不愿因这五千黄金两车珠宝而被人冠以贪财好利的名声。

但若直接拒了,又可能引起包括安乐王在内的一批宗室的不安和猜疑,认为萧列不肯容人。

群臣献计献策,却没有一个让萧列感到满意的法子。

萧列看向裴右安:“裴卿以为朕当如何?”

一堂目光,望向了裴右安。

裴右安道:“皇上不妨先纳下,再以犒赏为名,转赐安乐王麾下将士便可。”

满堂悄声,随即,近旁的朱国公安远侯等人纷纷点头。

这确实是个双全之法,既全了安乐王的颜面,又用安乐王的钱替皇帝在安乐王那里收买人心。

萧列已微醺,以筷击案前金缶,金缶发出震越鸣声,他大笑:“此法极好!就照此行事!裴卿果不负少年卿相之名,总不叫朕失望!”

众人望向裴右安,目光无不带钦羡。

“父皇,荆襄一带百万流民已然成贼,若不及时平定,他日必定成我大魏心腹之患。不知父皇可定下平定之策?”

萧胤棠忽然起身,恭敬问道。

流民构成,除了盗贼、乱兵,更多的,还是失去土地的农民。流民之患,从本朝立朝以来,就屡扑不绝。尤其荆襄一带,土地肥沃,而地处数省交界,山高林密,官府鞭长莫及,一旦逢灾年,或是战乱,交不起租税失去田地的民众便迁往此处,自成一体,而这里却恰好地处和胡人征战的前缘地带,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因此,历朝皇帝,都想尽法子,要将这些流民牢牢控制,但往往事倍功半。顺安王当政的最后一年,还因为迁出逼迫,发生了一场流民暴,动,当时聚集人数竟高达百万,几乎和朝廷五军都督府下所辖兵员人数相当,朝廷焦头烂额。

武定起事,萧列之所以能胜,流民之乱,也算是其中的一个助力。

宴堂里再次安静下来。

萧列沉吟之时,萧胤棠道:“儿臣荐举一人,必定能够助父皇安荆襄,平天下,儿臣愿为他在父皇面前立下军令状!”

萧列道:“你荐举谁?”

“用人不避亲。儿臣所荐之人,便是兵部左侍郎周进。”

大臣们纷纷看向周进。

周进是周皇后的弟弟,进士出身,颇有才干,行事雷厉,在武定起事中立下功劳,如今官居三品,以循吏自居。

周进起身,向萧列下跪,凛然道:“承蒙太子举荐,臣便毛遂自荐,于此向万岁立下军令状,若三个月内不能平定祸患,还我大魏晏清荆襄,臣便辞官,回乡务农!”

萧列迟疑了下,笑道:“爱卿忠心可嘉,甚好!太子既举荐了你,你也如此表态,朕为何不信?朕封你为总督军务,这两日便可动身。”

周进叩谢皇恩,萧胤棠也向皇帝谢恩,坐了回去,自斟自饮,两道目光,投向了斜对面的裴右安,见他端坐位中神色凝重,一口饮尽杯中之酒,微微眯了眯眼。

宴毕,已是戌时中。萧列半醉,被李元贵、崔银水相扶回往后宫。大臣们起身,纷纷向周进贺喜,预祝马到成功。

萧胤棠和周进到了裴右安面前,笑道:“右安,父皇准我舅父出马剿平荆襄流贼之乱,舅父知你素来计斗负才,你有何高见,望不吝赐教。”

裴右安从位上起身,转向笑容满面的周进,道:“太子言重了,何来高见,只有一言而已。剿与平,民与贼,都不过一字之差,于万民却关乎生死大计。民被扰,必困,民困,则乱生。盼周大人日后行事之时,斟酌一二。”

萧胤棠目光闪动,笑而不语,周进显然更是不以为意,口中只道:“多谢裴大人之言,周某对万岁披肝沥胆,蒙万岁信用,自当全力而为。三个月后,在堂诸君,等我捷报便是!”

大臣们纷纷附和。

裴右安不语,瞥了眼大殿角落放置的滴漏,和近旁同僚告辞,转身离去,出宫,打马径直回了裴府,至门口,将马鞭丢给迎来的仆从,往里而去,越近,步伐却越慢,待跨入院门,行至走廊阶下,一众仆妇丫头相迎,唤他大爷,他迟疑了下,停了脚步,道:“大奶奶呢——”

“夫君你回了?”

嘉芙方才人一直在屋里,却竖着耳朵只听外头动静,隐约仿佛听到他回来的声音,急忙抛下书,飞快出来相迎。

她显是出浴不久,轻绾婭鬟,玉簪斜插,罗襦碧裙,娇姹动人,便这般站在阶上望他,面带甜蜜笑容,一双眸子,在廊前灯光的映照之下,闪着晶灿光芒。

“香脸半开娇旖旎,玉人浴出新妆洗。”

裴右安的脑海里,忽冒出了这样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