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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小孩儿。”

“孟秋,能不能好好顾惜自己?”

“是不是连爸妈也没说。嗯?”

孟秋和他这么平平静静说话,有点像回到刚认识那会儿,他也总说她是小朋友。

赵曦亭不容她耍性子,直截了当强势道:“半个多小时后有人会来带你。”

“你要是不肯走,我直接给你爸打电话。”

孟秋听得脑子一嗡,瞥了瞥他说到做到的表情,径直就坐起来了。

他要是这么打电话给爸妈,他们没关系也变成有关系了。

赵曦亭给她安排了辆车。

医生诊断就是肠胃炎。

和孟秋推测的大差不差。

但还有一样。

她这次烧这么厉害,还因为吓着了。

医生问她发生过什么。

孟秋看了眼陪她的人,摇摇头说没什么,却想起惊魂不定的那个晚上,清凉冷白的灯一簇簇扎进眼里。

原来她以为已然忘掉的纵横交错的情绪,都分裂成一片片,变成了失衡的梦境。

除了挂水,医生给她开了些安神的药。

爸妈回来听说她去过医院,急坏了,问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怎么不告诉他们。

孟秋只提了肠胃炎的部分,说没什么大问题。

何宛菡有些自责,“冰箱有段时间没清了,是得理一理,夏天天气热,细菌多,以后开瓶过的东西都不要吃了。”

“不光秋秋,元纬你也注意点。”

孟元纬点点头,手背试了试孟秋额头,慈爱道:“不烧了。明天中午爸爸回来给你做饭?”

孟秋心里暖了暖,温声安抚他们:“打完针就好多啦。没事的爸爸,你们来回不方便,明天我还要输液的,去外面吃好啦,会吃干净的东西的。”

-

输液要输三天。

第二天赵曦亭悄没声就来了。

来之前他问她在哪。

孟秋说在打针。

没几分钟赵曦亭就出现在了医院输液大厅。

孟秋径直看向修长的身姿。

消毒水弥漫的白色灯影里,玻璃有点反光,那点反光担在赵曦亭肩上,稀稀落落漏出山崖残雪的冷寂。

赵曦亭的长相太出众了。

孟秋大概一辈子都会记得。

但在此刻,他陌生得像一张她从未见过的画。

时间和面容在轨道上各归各,重合在一起就变成了新的人。

她听到耳畔小孩子打针的哭声,再眨眨眼,还有人咳嗽。

她定定地望着他,仿佛是周遭病气里最健康的一抹。

赵曦亭姿态矜贵,自然不少人偷瞥他,他过来孟秋面前,说的第一句却是,“怎么低头了,不想见我啊?”

“让人给你单开了病床,去躺着。”

孟秋坐到病床上,没有立马躺上去,看着桌几上摆了一束很好的花,白的粉的都有,她认不出名字,不是玫瑰和百合,闻着很淡雅,多半有些安神的功效。

为这抹安神,她不知怎么看得烦躁,连病房也不想待了。

她垂睫两只手迭在一起,针管上的胶带没有黏好,她右手慢腾腾磨着翘起来的地方。

赵曦亭俯身想抱起她,要把她放到床上,孟秋像鱼一样滑开,他哪会给她拒绝的机会,两只手牢牢擒住她的腰,长腿也一起往床上跪。

孟秋手臂摇摆推他,输液袋晃起来,赵曦亭就停下了,两人保持半抱半推的姿势。

他松开手,等她坐正,手想搭在她肩上,像要摸她的头,孟秋侧了侧,连碰都不让他碰。

赵曦亭神色寡淡地俯视。

孟秋不敢看他表情,抿唇拨弄床单上的带子。

赵曦亭蹲下去给她脱鞋,扼住她脚踝,不让她动。

要不是她手上在打针,应该也是挣脱不得的下场。

赵曦亭两只手撑在她两侧,俯身,垂眼盯她睫,几乎抵住她额头,笃定道:“在怪我。”

孟秋顶着他的寒气,头不敢抬,但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劲,轻声说:“哪儿敢呀。”

“为什么不敢呢,孟秋?嗯?”赵曦亭手放在她的腰上,把她压向自己,轻轻捏起她下巴,“你是我女朋友,为什么不敢?”

孟秋想起睡不好的那几晚,医生说,如果不是受了惊吓,抵抗力下降的话,她也不会烧得那么厉害。

她已经很努力不怕他了,也很努力在迁就他了。

她真的很努力了。

孟秋清澈的眼睛抬起来,平静地放在他脸上,和他较真,“你问问你自己,我真的可以吗?”

赵曦亭眉宇浅浅拢起,淡声说:“可以的,孟秋。”

孟秋在他眼睛里找自己,很小的一簇,正仰着头。

她看得有些发潮。

“那天我求你不要开那么快,你也知道我害怕,可是你没有听我的。”

“赵曦亭,你不可以。”

“你总是这样,总是吓我。”

“这样不是谈恋爱。”

她眼里的潮似乎涨到了他这边,赵曦亭心脏像泡了海藻,停顿了片刻,徐徐吐字。

“我知道我们开始得不对,到现在也不对,但孟秋,你宁愿帮别人说违心的话,也不肯在我这儿软一声。”

“我真的没办法了。”

孟秋眼睛跟过去,看向他,他头顶的灯影泡花了,带了点哭腔:“那我就有办法吗?”

赵曦亭看不得她这样,俯过身去亲她的唇。

孟秋躲开了,他就追上去,没有任何强迫,只是追上去。

孟秋手上吊着针,她躲不到哪里去,他贴上她之后,亲得很慢,有一种刻意讨好的亲昵。

“对不起,孟秋。”

“不吓你了,以后都不吓你了,好不好?”

“驾照扣了超二十四分,下周我重考,重新做人。你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都试试,好么?”

赵曦亭坐在她旁边,抱起她来的时候有一瞬间凝滞。

轻了。

他指尖沿着她脊背的骨头,一寸一寸挪到后颈,像怕把她碰碎一样,每一个动作都很轻柔,最后垂睫看她的脸,小姑娘下巴尖出来一小段,才几天,瘦了这么多。

赵曦亭心里冒起一股涩意。

他没想到会把她吓生病,他只是太想太想她正眼看他了,他闭眼埋在她肩上,把手收紧。

“对不起。”他认错。

他抱得太紧了,孟秋有点窒息,这样的抱法,像要把他自己全部渡给她。

孟秋轻轻扳了扳他的手臂,告诉他,她不舒服。

然而赵曦亭没有按照她的想法松开她,嗓音低缓地说了第二句,“对不起。”

像是无法放她自由的道歉。

孟秋没再阻拦他,安静地坐着,看外面的医护来来回回,他们像被时间遗忘的两个人。

赵曦亭轻轻去揉她的胃,动作慢得像要把她先前的痛感熨平,“还疼不疼了。”

“这段时间给你安排了餐,会送去你家,先试试合不合胃口。”

“不合胃口我换个人。”

他真的很矛盾,偶尔的时候,他怎么能这么狠得下心呢。

孟秋想起爸爸和她说的那些,轻声问:“赵曦亭,给我爸爸治病是不是花了好多钱?”

赵曦亭侧头看她的表情,长指慢慢将散落在她耳边的头发捋到后面,将她的脸更完整的暴露在自己视线里。

他视线黏着她,吊儿郎当地玩笑了句:“怎么了,要和我算清白?”

孟秋还在病气里,不太喜欢他这么讲话,也有些没力气应付,“我要算清白,你就能和我算了吗。”

赵曦亭眼眸转冷,“所以你问什么?”

孟秋听他语气不大好,恍然察觉他们居然在吵架,可是他们还怪异地抱着。

孟秋拿余光扫了赵曦亭一眼。

他衬衫平整禁欲,面容淡漠,熟悉得一如往常,但是他眼里有血丝,像是最近也没怎么睡,眼底下有青黑。

他在她面前总是无坚不摧游刃有余,一两分憔悴便很显眼,仿佛自己的事还没处理好,便风尘仆仆地来找她。

孟秋不想和他争吵了,慢慢挪到床上,平躺着,看向窗外的方向。

医院远处黄昏寂灭,灯火初上,时间没入长夜。

赵曦亭倚过来,撑在她头顶。

“不用有负担,孟秋。”

“是我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