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文学网laikanwx.com

而屋里的大灶到了时辰,便要蒋夫郎掌勺陆续的出菜上桌子去。

周家的灶台有些高,萧元宝站着只能露出一双眼儿来。

他自去寻了一只小杌凳,垫着脚在灶台的一角上瞧看蒋夫郎做菜。

怕污了人的杌儿,还在案板上捡了块放肉的芭蕉叶来铺着。

灶下烧火的夫郎笑道:“蒋灶郎今儿的菜定然做得好,周娘子还给请了个小监工来。”

蒋灶郎瞧了萧元宝一眼,没说话,眼尾上却有些不易察觉的笑意。

今日的席面主家人发了话,出十个菜。

备有鸡、鸭、鱼、猪肉。

蒋灶郎要做六个荤菜,四个素菜。

这荤菜有嫩笋烧鸭子、炉焙鸡、肉生法、腊味合蒸、酸瓜烧汤鱼,风萝卜蹄子汤;

素菜有香油小葱拌豆腐,炒时蔬,酱王瓜,水芹粉丝汤。

外再一碟子糕饼,一碟满月宴专吃的红鸡蛋。

萧元宝在凳儿上瞧守着蒋夫郎大展身手,锅铲抡得起影儿。

他在凳子上一连站着瞧了一个多时辰竟也没觉乏味,只见着一道道喷香的菜起锅,心头敬佩得不行。

夜间,他坐在蒋夫郎旁侧吃席面,听见人说哪个菜香,哪个菜又味美,都在夸蒋夫郎好手艺,他心中飘飘然的,对做菜的兴儿又拔高了许多来。

会做菜,果真是厉害的人!

待着周家的席面儿忙尽,天上已然起了几颗星子了。

蒋夫郎吃了席饭,是不必帮着洗碗收碟儿的,自就能走。

今日席面儿做的漂亮,菜也好吃,周家人得了体面。

蒋夫郎去告辞的时候,主人家包了铜子与他,足有一百个,另还给了半只置席剩下的卤鸡。

寻常请位经验老道的掌勺至少要上八十个铜子儿,手艺好,口碑强的只会要得更多。

也就那般初出茅庐的价贱些,四十到六十个铜子儿就能请上一位。

蒋夫郎定的价是八十个铜子儿,若前来请的人家困难,倒也好说话能让几个铜子儿。

而有的人家大方,办的喜事儿,也有在八十个铜子上自愿多给些的。

周家是村里日子过得还不错的人家,且他们家里头大喜,媳妇生了个大胖小子。

请灶人的钱给得也便丰厚些。

萧元宝跟在蒋夫郎身后,瞅见了周家结钱的场景,眼睛都发圆了。

他只晓得会做菜很厉害,却不知给人做菜还能挣许多的钱来。

辞了周家,蒋夫郎送着萧元宝回家去。

瞅着人愣愣的,他问道:“可是累了?”

今儿在周家跑了一日,都跟在他身边也没见去顽,学的倒是用心。

虽也没教他上手甚么,不过是认认东西,可小孩儿的精力到底有限,能坚持一整日,已然很有耐性了。

萧元宝是觉着累了,一双脚像是长了十几斤起来一样,他觉得重得厉害。

不过哥哥早说过了,学习手艺是不能喊累的,读书写字也是这般。

他便摇了摇脑袋,回答蒋夫郎:“没有。”

蒋夫郎笑而无话。

萧元宝伸手去牵住蒋夫郎的手,扬起脑袋,眼睛发亮:“做菜真厉害,不仅受夸奖,还可以挣钱。”

蒋夫郎闻言,低头看萧元宝神采奕奕的,眸间一软:“是啊,能挣钱。”

“小宝也要挣钱!”

蒋夫郎眉心微展,问道:“那你挣了钱要做什麽?”

萧元宝盘算着:“给哥哥买纸笔,给爹爹买大弓箭。”

他想了想,又道:“再给蒋灶郎买……买大长勺子!”

蒋夫郎轻笑了一声:“我也有份儿?作何是要给我买大勺子?”

“哥哥喜欢写字,要买纸笔;爹爹喜欢去山里,所以买大弓箭。蒋灶郎喜欢做菜,就买做菜的大勺子。”

蒋夫郎摸了摸萧元宝的脑袋,心头有股说不出的滋味,眸间不知觉已满是柔和。

“往后你就唤我老师便是。”

祁北南在家里左等右等,锅里的水凉了又烧都两回了。

可算听见了院儿外头喊哥哥的声音。

他赶忙前去给萧元宝开门,小家伙一日没见到他了,院门一开径直就扑到了他怀里。

小家伙开心的很,眼睛都笑弯了。

蒋夫郎见此,没多言。

将人安生送到,自就回去了。

萧元宝看着蒋夫郎走远了,拉着祁北南的手,这才蹦蹦跳跳的进屋去。

祁北南慢步跟在他身后,问道:“头天学菜就这么高兴?”

“今天老师教了小宝很多东西。认了猪蹄子,要炖;认了五花肉,要炒;认了猪肺,要炖……还认了很多的料子!”

萧元宝叭叭的与祁北南说个不停:“像苦茶叶子的是桂叶,八个尖尖的果子叫八角,红红的小粒子叫茱萸……”

祁北南笑:“记性倒是好。”

萧元宝进屋把蒋夫郎半道上给他的油纸包拿给祁北南:“老师给小宝的,说让拿回家来和哥哥吃。”

“他一人在家里吃不了多少东西。”

祁北南拆开见是半只卤鸡。

他道:“蒋夫郎待你倒是好。”

萧元宝听到这样的话很开心,扬起脸,笑着嗯了一声。

祁北南让他老实坐着歇息一会儿,他去打水洗脚。

没半刻钟的功夫,他提着水回来时,萧元宝眼睛已经有点迷糊了。

待着温热的水像只轻软的手,揉着站了一日的脚丫子时,舒服得瞌睡虫一下子便被勾了出来。

祁北南瞧着方才还欢喜的说不完话的小家伙,一眨眼脑袋就像是小鸡啄起了米。

他将人掳到自己身前,教他趴在自己腿上,省得跌进了盆里去。

“哥哥,我不困~”

萧元宝嘀咕了一句,话还没囫囵说完,沾着祁北南的腿就给睡了过去。

祁北南轻轻顺了顺他的后背,伸手将他的脚和小腿肚儿用热水给好生洗了洗,擦干水珠。

任人拾掇一番,也都没见醒过来,这朝是结结实实的累着了。

祁北南小心的将他抱去了屋里头,将人塞进被窝,盖好了褥子。

这才回来将洗脚水倒进了屋檐下的水渠里。

翌日,祁北南起来将早食都做好了,也不见萧元宝起来。

往时早自起了身,来灶下从一至百都背上三遍了。

祁北南去瞧了一眼,人还熟睡着。

正着躺在被窝里头,昨儿夜里甚么模样睡的,今儿一早还是甚么模样。

他轻轻捏了一下小家伙的脸蛋儿,没把人唤醒,放下帘儿,自又出了屋去,把饭食温在了锅里。

预备去一趟地里,拔两根葱回来拌个萝卜吃。

“哎哟,小祁,真是巧,这么一早出来都撞见你。我还说空了去寻你说话咧~”

祁北南将才到了村子的主道上,就遇到了熟人。

“乔娘子一早是要上哪儿去?”

祁北南瞅见那与人说媒的乔娘子今儿穿着件嫣红褙子,下身一条裙儿,收拾得怪是精神喜庆。

乔娘子闻声,左右张望了一眼,她拉着祁北南去了边头上。

“我且与你说个事儿,可了不得!”

祁北南眉心微紧:“不知甚么事儿,教乔娘子也这般惊。”

“我受了那庄子上的朱庄头儿邀,唤我去吃酒咧,他们家今儿个置席面儿。”

"乔娘子好人脉,便是那庄子上新来的庄头儿也与你相熟。"

那乔娘子嗐了一声:“这不是甚么要紧的,你可晓得庄子上作何置酒?”

祁北南觉着这乔娘子没受好怪是爱卖关子,不过听闲,也就是此般。

“我与村中许多人家都不熟,何谈庄子上的事情。”

乔娘子一拍大腿:“你那前婶子,秦氏,叫朱庄头儿一顶小轿儿抬到庄子上与他做小了!”

“什麽?”

祁北南复得一问。

“哎呀,绝计不是框你!先时那朱庄头还托我说个小,我昨儿带着回话儿去寻他,却是告诉我已有了人。”

乔娘子道:“我心想哪个媒人这般好功夫竟还赶我前头去了,一打听,竟是你前婶子。今儿就摆酒吃了,抬个小,不铺张热闹。往后你保管还在村子里撞见她。”

她直摇头:“甚么事儿嘛,这前脚才离了你家,转就又寻了下家。虽说倒也都是自由身了,却还真少见这般快的,且又还回了咱村子里头来。”

祁北南恢复了乍听这消息的镇静,他立想到了先时那朱庄头单对萧护的事情来。

如此一解释,倒说得通作何单单不收他们家的山货了。

先时秦氏本是不愿意和离,好一通闹腾,后突然又答应了和离。

他便觉得有些奇怪,如今想来,倒是一切都有迹可循了。

“我这婶子倒是想得开。”

乔娘子道:“只怕她如今攀了枝儿,往后与你们家为难。”

祁北南轻蔑一笑。

往时同在一屋檐下且不怕她,如今她去了别人的屋檐下,未必还会怕她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