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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就突然……说这些话了?

见她满脸错愕,裴琏将他?对?这桩妻妾碎尸案的想法说了,末了又道:“正因?有?你的仁善为鉴,孤方能看清自身不足与得失。”

“明婳,留在孤身边。他?日孤为明君,你为贤后,你我共治天下,开盛世太平,一同青史留名,流芳百世,不好吗?”

男人的神色那样坚定,语气又是那般认真?热忱,明婳一时间也好似被他?蛊住般,目光恍惚。

开盛世太平,留青史圣名……

这…这些是她能想的吗?

她从来是没什么志向的,只想着吃喝玩乐过一天算一天。

也是嫁来长安,当了这个太子妃后,才渐渐寻到了一些除了吃喝玩乐、谈情说爱之外想做的事,譬如坚持作画,努力做第一个留名青史的女画家。再譬如,广开积善堂,帮助那些穷苦无助的老弱妇孺……

但?也仅限于这些了。

可?现下裴琏竟然和?她说,要她与他?共治天下,开盛世太平……

就她?

她能行?吗。

不不不,她怎么能行?呢,她就是一个……小娘子啊。

明婳心头发慌,只觉得这太过荒谬可?笑,可?心里深处却响起另一个声音——

为什么不行?呢?裴子玉都说她行?呢。再说了,哪有?人一生下来就会处理政务、安邦治国的?不都是后来学的么。

她一开始也没想到积善堂能建起来,但?不是建起来了吗。

再说了,还有?裴子玉呢,裴子玉陪着她一起……

明君贤后,天下太平,流芳百世……

明婳觉得她好似坠入一个壮丽恢弘的梦境,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变得滚烫,心潮也随之滂湃。

只是再次对?上男人那双形状好看的漆黑凤眸时,明婳陡然一个激灵。

犹如从梦里回到现实,她脚步往后退了两步。

不能,不能信。

这男人狡诈得很,上次拿情郎骗她,没准这次又拿共治天下骗她!

不过共治天下……

什么时候,她竟对?这个也感兴趣了?

也不等明婳细想,裴琏站起身:“怎么了?”

他?方才分明看到她眼底有?光芒闪动。

“你…你别想骗我了!”

明婳仰起脸,乌眸清明:“我才不会受你蛊惑,又上你的当。再说了,比我贤德聪慧的小娘子多的去了,定北侯府的许三娘子,还有?你之前?一直想娶的崔氏女郎,她们都是钟灵毓秀的好娘子,你要找贤后,找她们哪个不比我强?我虽是糊涂了点,但?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她哪是贤后那块料?

画大饼这招可?对?她不管用。

裴琏闻言拧起了眉:“你我之事,与那许氏、崔氏女有?何干系?”

明婳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目中的如意贤妻,不就是她们那样的么?”

裴琏:“……”

“是,孤承认从前?是欣赏崔氏女的贤德纯孝。但?许三娘子,孤一直拿她当表妹,从未有?过其?他?心思。”

他?并非不知许兰君对?他?的爱慕,但?长安城里想做太子妃的女子比比皆是,许兰君虽有?才情,但?她在皇祖母和?妹妹面前?过于讨好——

虽能理解,但?这份掺杂利益的殷勤,叫他?不喜。

后来见裴瑶与明婳交好,他?也猜想过或是明婳的刻意讨好,直到见到姑嫂俩的相处状态,方才明白?为何裴瑶宁愿瞒着许兰君,也要溜来瑶光殿找明婳。

他?这妹妹虽年幼,却生了一双剔透眼。

“你如何知道许兰君爱慕孤?”

裴琏捕捉到不对?,眉心愈深:“瑶瑶在你面前?胡说了?”

明婳一怔,有?些心虚地避开眼:“你别诬蔑阿瑶妹妹,她才没说过这个。至于我如何知道的,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娶崔氏女郎,与我和?离了,不是正好能如愿?”

裴琏觉着她有?些胡搅蛮缠了。

但?郑禹说过,哪怕小娘子就是在无理取闹,也决不能说出口,不然后果严重?。

于是裴琏沉下一口气,只与她说事实:“那是从前?的想法。而今孤已有?了你,为何还要娶旁人?”

“你不是不满意我吗?”

“满意。”

裴琏握紧她的手腕,上前?一步:“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很满意。”

这陡然靠近的距离让明婳心跳漏了一拍,待对?上男人那双闪着暗光的深瞳,更是心神大乱,双颊滚烫,“我…我……你别说这些鬼话了,反正我不会再上当了!”

说着再顾不上其?他?,她推开面前?的男人,转身就往外跑去。

望着那道逃一般的纤细背影,裴琏清隽的眉宇紧蹙,也不知是否她推搡的力道尚在,心口处一阵窒闷,隐隐作疼。

江水滔滔,渔舟唱晚。

明婳静坐在甲板之上,望着被橘红色的落日笼罩着宽阔的河道,两岸是暮春时节的盎然绿意,好景如画,她心里却是一片说不出的怅然。

为什么裴子玉要与她说那样一番话呢。

为什么他?从前?不这样对?她呢。

为什么要等她决定不再喜欢他?时,他?才满意她呢。

可?笑的是,被他?骗过太多次,她都分不清他?那句“满意”是真?是假。

万一这又是他?精心为她编织的一个骗局呢。

反正他?那个人从来都是那样,高高在上,觉着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若是耍手段玩谋略,明婳也清楚她绝非裴琏的对?手。

可?感情怎能玩手段?

感情,是要真?心换真?心的啊。

晚风吹过她的发,明婳拢了拢身上的外衫,望着那悠悠斜阳,忽的想到皇后娘娘与她说的,爱人先爱己。

诚然,她心里还喜欢着裴琏。

但?若是喜欢他?,却要冒着被欺骗、被伤害的风险,那么……

这份喜欢还是适可?而止吧。

……

原来,爱人先爱己,是这个意思。

原来明白?一个道理,要用一次眼泪与心碎来换。

-

四月初十,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在这春暖花开的日子里,飘着许氏旗的商船平稳地停靠在了长安城东九里处的广运潭。

“夫人,长安到了!”

春兰喜孜孜地从门外进来,乡下丫头第一回 来到国都,眼角眉梢尽是兴奋。

似是受她的情绪感染,坐在榻边一袭蜜合色折枝花卉齐胸襦裙的小娘子也缓缓偏过脸,朝着雕花木窗外看去。

只见交通南北的广运潭畔,阶苔痕绿,帆影映阳,商贾云集,人声鼎沸,当真?是一等一的热闹繁华。

还得是长安啊。

明婳心下轻轻感慨,似是想到什么,她眸光动了动,而后抬眼看向春兰:“快要下船了,将箱笼再清点一遍。”

“是。”春兰脆生生应着,干劲满满地忙活起来。

明婳在榻边静坐着。

不多时,门外传来暗卫的通禀声:“夫人,马车已在岸边侯着,可?以下船了。”

“好,这就来。”

明婳回道,细白?手指抚了抚裙衫的褶皱,她起身拿过香案旁的帷帽,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