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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辞枕靠在一旁闭目而憩:“没用的,”他道,“就算真的给了他食物,能再救一天,两天,可你看雪一两天会停下吗?城门会开吗?魔族会被消灭吗?”

顿了顿,继续道:“何况,还要让在世的人,再煎熬多两天,看亲人一步步走向死亡吗?”

薛应挽低低垂着眉眼,手中?摩挲着自己身上最后一件勉强能换取钱财之物——是越辞曾经送给他的,那只梨花式样的玉制发簪。

其实?到了现在,便是上好的玉石,金银也换不了多少食物。

他还是走到老人面前,蹲下身子,将玉簪放入他手中?。

薛应挽目光十?分黯淡,像是已?经很难再对?任何情感有什么巨大反应,只是僵硬地做着这一切,纵使?知道这只是不过是杯水车薪。

许是实?在天寒,又缺少食物,不断有人大喊着要求开城门,可浔城用巨石堆成的高墙宏伟肃穆,任无数人叫喊恳求也如一座高耸屹立之山俨然不动,不减分毫威压。

守城士兵同样巍然立在雪中?,身形雄健,目光铮铮,似乎没有任何情感,对?请求讨好不为所动,似乎只有威胁到城门之人出现,才会做出该有的反应。

然后这个人出现了。

一个年约三十?,蓬首垢面之人,只是肤色暗黄,身上只披着件缝补过多次的棉衣,冬靴裂了口子,融化的雪水便从上渗入。

唯独身形坚。挺,神情刚毅非常。

小麦叫道:“啊!是他!”她扯着薛应挽袖子,努了努嘴,“他骂过我,他说?我是小偷,还赶我打我。”

越辞补刀:“你本来?就是小偷。”

守卫与?男人隔雪相询:“你是何人,又有何事!”

“双彭村葛东旺,”他不惧高喊,“我要见城主!”

守卫一愣,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你为什么要见城主?”

“我要问他,城内明明有足够的物资,为什么不愿意开城门,为什么不愿意救治流民?”

守卫哈哈大笑。

“城内的人不然身份尊贵,不然是能与?魔物作战的修士,你算什么东西,敢在此?吵吵嚷嚷!”

葛东旺上前一步,质问道:“我记得浔城城主说?过,无论天降劫难,战火侵扰,他都不会放弃一个城民,前来?投奔也会一一接纳。也是因为这句话,附近百姓才都聚集到了浔城,可现下城外有不少百姓就是被从浔城赶出自生自灭,早些日子多多少少还会开城救济,为什么到了最危难的时刻,却紧闭城门,不愿意救一救百姓呢?”

守卫不想?听他长篇大论,打了个哈欠:“讲完没?”

葛东旺脸色一僵。

“你、你们……”

“讲完就滚吧,别来?吵爷耳朵。”

葛东旺不服气,手持一只铁棍,三两步上前,怒道:“我说?了,你们听不懂吗,开门,我要见城……”

他的话没有讲完。

因为没有机会了。

守卫手中?锃亮的银枪抬起,已?然捅入他心口。

白进,红出。

轻而易举,不费一丝一毫力气。

他们本就是有些修行之人,对?待一个普通人再简单不过。

最后,一挑,尸体便被高高扬起,在守卫戏谑的表情中?,借力丢到远处,正?落在围聚观看的众人中?间。

小麦本是凑热闹站得靠前了些,葛东旺一砸下来?,**在雪中?撞出一声闷响,雪碎飞扬,连带着腥热的血就这般溅上了她面颊。

小麦几?乎是瞬间尖叫出声:“啊,啊啊啊啊——”

葛东旺脸上还保持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双眼大大瞪着,似有无数不甘与?怨忿,眼白几?乎要突出眼眶之外。

死不瞑目。

一个活生生的,上一眼还在讲话的人转瞬成了一具死尸,在场所有人无一不脸色惨白。

小麦跌坐在地,又慌乱地起身跑回?薛应挽身侧,手上也溅了血,湿淋淋地,带着雪水一起抹上薛应挽衣物,眼中?泪花闪动,显然被吓坏了。

薛应挽反应过来?,抬手捂上她双眼,薄薄眼皮之下,瞳珠不住湿热颤动。

守卫收起武器,重新挺直身板,对?葛东旺的死不以为然,目光落在远方。

是威慑,是压服,是杀鸡儆猴。

再有不从者,结局如他。

果然,无人再敢提起开城门一事,只有零星妇人泣声自葛东旺身边传来?。

还是有已?经没了吃食,步入绝路之人——他们趁着修行者被接纳入城时想?跟着一同闯入,结果便是如同葛东旺一般,被守卫那程亮的长枪如同穿签子一般穿过身体,继而被丢出城门,血肉模糊。

孩童害怕得惊声尖叫,年长的老人更是别过眼。突兀的颜色在纯白的雪地中?极为刺目,不过半个时辰,尸体便被人搬走分食,如同在最严寒几?日,那些没有被褥衣食,没熬过严冬的妇孺老人一般结局。

*

人越惧怕什么,被惧怕的东西便会越靠近他。

在一个天还未完全亮堂的早晨,在漫天雪絮与?浓雾之间,随着几?声奇怪而低沉的黏腻之声响起,一股震颤感同时击在每个人心底。

所有人都意识到了同一件事——有东西,正?在靠近浔城。

很多,很多。

随即,在雪雾中?,薛应挽终于见到第一只魔的模样。

和那位在邬镇客栈里死去的老人描述得一样,他们并没有一个具体的形状,连颜色都难以形容得准确,好像所有乌黑杂乱的东西都聚合在一起,黏糊,湿腻,庞大,似乎没有脚,又似有千足万足,靠着蠕动,缓缓朝浔城而来?。

薛应挽甚至分不清,究竟是一只,还是很多的聚合体。

魔睁开了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睛,乌黑的瞳仁同时左右移动,又死死盯着最近的目标,令人毛骨悚然,连逃跑都软了脚。

最先传来?的,是极为刺耳的尖叫哭啼,还有大批驻扎在城门外之人的推攘奔逃之声。他们同样未见过如此?诡异恐怖之物,那些准备的棍棒铁楸早就脱手散落一旁,只顾得慌乱逃窜,再无他想?。

“魔”张开了他的嘴,呈圈环状,有无数尖利的牙齿,身体变为蚯蚓一般伸长,以极快的速度咬住一个人,瞬间身首分离,血溅四方。

又是一声接一声的尖叫,几?乎要刺破耳膜,小麦从梦中?惊醒,下意识便要逃跑。

越辞握住她的手,厉声质问:“你要去哪?”

小麦吼他:“你看不到吗,怪物都来?了,你不跑,我还要跑呢!”

越辞本来?就没睡好,脾气也有点早,回?道:“你是没脑子吗?四面八方都是,你往哪里跑?主动送上去?”

薛应挽不想?听他二?人吵架,干脆利落将小麦扯到身边隐蔽大树下,双指掐了个圈地诀,说?道,“你一会躲在这里,魔物一时半会不会靠近这处。”

“你会术法?你也是修行者,你,你为什么不早说?……”小麦惊讶不已?。

薛应挽想?走,小麦拽住他衣物,不满道:“我也要学,你回?来?要教我!”

越辞扯开她的手:“好好待着,别瞎喊了。”

薛应挽观察周边形势,握剑起身,对?越辞道:“去立结界。”

越辞应声:“……知道了。”

小麦喊道:“要教我!不准耍赖!”

越辞脚尖点地,轻跃半空,在城门外尽自己修为立下一道结界,能够暂时阻挡停留在外的魔物步伐,薛应挽则是独身一人,走到城门前。

门前守卫同样因魔物来?袭而惊慌,不忘将长枪对?准他:“滚开!”

“开门。”薛应挽沉声道。

守卫道:“你听不懂吗?!”

薛应挽一字一顿,再次重复:“开门。”

这已?算得上明晃晃的挑衅,守卫聚灵于枪,再无可忍耐,银白枪尖径直朝薛应挽而出。

面前两人虽也是修行者,却不过只是如他当?初一般的筑基,这些天里薛应挽加紧修炼,已?然是金丹后期,应对?他二?人并不算难事。

他抽剑而上,枪剑相撞,铿锵声起,火花飞溅,薛应挽本就身形灵动,以一敌二?,依旧绰绰有余,回?身避过尖利枪尖,剑身一抬,便将双枪同时挑飞,哐当?落了地。

士兵朝后方喊道:“快去禀告大人!”

薛应挽再次提剑而上,周身激出灵流:“浔城内分明有修士坐镇,有足够物资护住城外百姓,为何不愿开门?为何收拢结界?”

一道金光闪过,持斧之人现于城前,面色凛然,看过一眼后方瑟瑟发抖聚在一起的众人,回?答他:“他们只会进一步无用消耗,不能为抵御魔有任何助益,若所有城池无条件接济救助,等到真正?与?魔大战之时,谁又能保证还有足够的物资支撑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