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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提了。”沈宗良摆了摆手,说:“我以为这丫头有心事,怕她钻了牛角尖,哪知道根本没有,还能使唤我去爬树呢。”

唐纳言故意挑话说:“她钻她的,就算是最后命不济,那又关你什么事儿?你也从来不在女人身上用心的,不晓得多少人折你身上了!”

这么两句话还激不着沈宗良。

他开着车,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到最后,到唐纳言都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轻叹了声:“总觉得她可惜了。”

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且惠的过去还是将来。

见唐纳言手架在车窗上,盯着他,盯得说话的人心里发毛。

沈宗良命他开口:“别搞欲言又止那一套,有话直说。”

唐纳言笑,“还是那句话。我真不敢相信,你沈某人还能修出一副慈悲心肠,是不是上年纪了?”

这回沈宗良没否认。他挑了一下眉,“也许吧。”

当天晚上,且惠在冯家的园子里吃饭,和幼圆两个人。

冯校长两口子都不在,厨师特意来问了且惠:“钟小姐,你想吃点什么?”

且惠已经洗了澡,她坐在桌边复习刑法,说都可以,只要不麻烦到你。

从回来就睡到日落的冯幼圆终于走下楼来,身上的轻纱拖到地上。

她索性脱了,换了条薄毯子裹着,在沙发上伸个懒腰。

幼圆问她,“我睡很久了啊?”

且惠的长发用根簪子挽了,松松地垂着。

她低头刷刷写字,“反正你自打进了这屋,就没清醒过。”

幼圆隔着长桌喊话,“是啊,我险些忘记问你了,跟沈宗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就是你们怎么是牵着手回来的?”

且惠她亮出手腕来比了比,“看清了啊,他抓得是我的腕子,和牵手差了十万八千里。因为我走路太慢,他嫌耽误。”

幼圆觉得她不老实,“是吗?我怎么那么不信!嫌烦带你去散步。”

“我也不晓得他一开始什么想法。”她手里转着笔,跟幼圆分析起来,“但你知道,他最后那个表情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幼圆凑近了,趴靠在沙发椅背上。

且惠笃定而自知的口吻,“他一定在想,终于把我这活爹送走了。”

“......不是,你都做什么了?”

“就是让他爬树呀。喏,花我都已经插上了。”

幼圆啊的睁大了眼睛,“不会吧?那是沈宗良啊我的天,你奴役他啊!”

她用了这么夸张且封建的词汇。

且惠有些心虚地问:“沈宗良怎么了嘛?什么人呀他是!”

冯幼圆想也没想,“一个注定一辈子坐在神台上的人。”

至少她们这圈小女生都是这么认为的。

她们能随时随地拿庄新华作筏子,敢挖苦魏晋丰,偶尔也能够讲一讲唐纳言的笑话。

却绝没有哪一个,敢对沈宗良有一言半语的不敬,即便是私底下。

沈宗良那副孤寡样,就注定了他不适合被拿来玩笑,也无人敢开他玩笑。

“......夸张。”

且惠用笔杆撑下巴,也后悔不迭的样子,“我当时就、就太想要这个花了嘛,没有考虑那么多。”

“行吧。”幼圆停了停,说:“我只有最后一个要求。”

“说。”

幼圆对着头顶的灯发了个誓,“你知道的,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无条件站你。但我得享有全部的知情权。”

且惠哎唷了一下,“我和他能有什么呀,真能扯。”

“不管,你答应我。”

“答应答应。”

第二天要去学校,且惠没在冯家久留,吃完饭就回去了。

她背着包,打袁奶奶家过时,看见她孙子抱着奥赛书出来,说要去找老师。

且惠半躬着身体,手搭在膝盖上问:“丁丁,是哪道题不会啊?”

小胖丁指了一行给她看:“就这个,姐姐你会做吗?”

“会啊。”且惠读完题就冲他笑,拉着他坐到石桌边,“我教你。”

袁奶奶走出来,催促着他,“怎么还不上车啊?司机等你呢。”

胖丁坐在院子里,举起书告诉奶奶,“不用去了,钟姐姐比老师讲得好,讲得妙!”

被童言童语这么夸,她还有点不好意思,站起来笑了笑。

袁奶奶手里拿着孙子的外套,说:“我一个老太婆也教不出,还准备送去他班主任那里,谢谢你啊且惠。”

她儿子儿媳都在宁省,胖丁留在京里读小学,平时都是袁奶奶照应。

另外,家里有一个做饭的阿姨,和专门接送孩子的司机,是她儿子上任前安排好的。

且惠摆摆手,“没事,教个作业而已。”

袁奶奶说:“这两天啊,我就让陈校长去给他请个家教,省了往外跑。”

“那样最好了。”她了一下头,提议说:“但今天的话,不如到我那里写作业?天快黑了,来来去去的不方便。”

他奶奶还在思量的时候,胖丁已经高兴地蹦起来:“好,我要去姐姐那里。”

袁奶奶只好答应:“那你要乖一点,不许吵到姐姐学习。”

且惠抿了抿唇,“不会,我们一起学习,一起进步。”

“那真是麻烦你了,且惠。”

“没事儿的奶奶,我正好有个伴,您快点进去吧。做完以后我送他回来。”

且惠领着胖丁进门,家里没有这么大的拖鞋,她说:“就这么进吧,不用脱。”

胖丁走进来,被眼前的场景惊着了一下,茶几上堆着的书也太高了,那么厚一摞。

如果不小心砸下来的话,应该能把他给就地埋了。

他不禁打了个抖:“姐姐,这些都是你的啊?”

且惠说:“是啊,那边资料有点多,你来坐这儿。”

她收拾出长餐桌,和胖丁面对面坐了,她复习法考,他则专心写习题册。

时不时的,碰到不懂的地方,小学生就来请教她。

半路且惠去切了个橙子,削了皮,把黄澄澄的果肉摆好。

她端给胖丁,同时递过纸巾盒:“来,小竞赛生,补充点维C。”

“嗯,姐姐,你帮我检查一下吧。”

“好的。”

且惠很仔细地看过去,比起他们读三年级时来说,题目的难度又上了一层楼。

她检查完,把两道错题给他讲了一遍,问胖丁懂了没有?

小男孩点头,有点懵懂茫然地问:“姐姐,我好累啊。到底为什么要读书呢?”

这是一个好问题。

还只有丁点大的时候,且惠也不知道,家里都那么有钱了,她怎么不能痛快地玩?

董玉书还要逼着她上电视,参加比赛,做一切她认为有必要的事情。

且惠很不理解,为这个没少起争执,说这违背了她意愿,妈妈真是太专横了。

直到后来钟家落败了,是且惠自己忽然意识到,她只有读书一条路了。

她必须要自立,早一天从妈妈手里接过家庭的重担。

是形势逼她,是现实残忍地教会她,抽了她两个耳刮子后,命令她清醒一点。

真希望小胖丁不会有这一天,永远不要有。

瀑布般飞流直下的命运,足以淹灭每个人的意志。

对于无情地被冲到最下游的人来说,那份绝望是滔天的。

所以且惠只扶着他的手臂说:“我想,是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