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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姓宋的修士只是一个化神期修士,却能得到仙宫如此殷切的照应,闻言自然是连忙带笑回应:“柳道友,别来无恙,恭贺贵宫大喜!”

两人自然而然地殷切攀谈起来,而龙隐堂堂魔尊,却只能隐匿踪迹,只身走过人群,没有一人上来迎接。

而这一切自然是因为——他从始至终就没有收到凤清韵给他的请帖。

这里没有人欢迎他。

在前世,对于凤清韵来说,结婚要不要请魔尊几乎是个不需要考虑的问题,甚至全天下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而对于今生的凤清韵来说,他曾经不止一次想过,龙隐在那场大典上到底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站在那里,又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可每次想到这种事情,他的心脏就忍不住抽痛,只能以一种逃避且安慰的方式揣测到,以龙隐那种桀骜不羁的性格,哪怕是放手,恐怕也是洒脱的。

然而时至今日,凤清韵才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了。

没有人能在心上人和他人的道侣大典上做到洒脱,魔尊也不例外。

大典之上仙乐缭绕,高朋满座,所有人都喜气洋洋,只有龙隐一人是安静的。

他的面上没有笑容,但也没有特别的悲伤,可他只是平白站在那里,就足以让凤清韵心碎了。

他就像一个不合时宜却又故作坦荡的过客,匆匆来看一眼不属于他的心上人。

他似乎看不到身处在幻境之中凝望他的凤清韵,哪怕凤清韵陪着他在酒席间坐下,他也未察觉到分毫。

看着周围人言笑晏晏,龙隐却一句话未说,只是一眨不眨地凝望着天幕,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过了不知道多久,等到所有人都落座后,龙隐终于收回视线,紧跟着从怀中拿出了一把莲花簪。

和那把桃花簪不同,这把莲花簪的雕刻水准似乎尚有些生疏,但清透的颜色一看就是好玉。

凤清韵见状一愣,随即如遭雷震般僵在那里,心脏像是被一把刀狠狠插进去了一样难受。

——原来从幻境出来后,他的龙便心心念念着要送他簪子……原来他雕的并非只有一个桃花簪。

可直到凤清韵大婚,他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心上人到底是什么花。

而最终凤清韵也没能收到这把莲花簪。

或许正如龙隐曾经所说的那样,簪子一旦在大典上送出去,只会给凤清韵期待已久的大典造成不可磨灭的污点,倒不如不送的好。

最终凤清韵眼睁睁看着他摩挲了那莲花簪片刻后,却在最后一声钟声响起时,终于笑了一下,低头把那簪子放回了怀中。

远处天阶之上,前世的凤清韵笑得幸福而喜悦。

而近在咫尺间,今生的凤清韵眼泪却决堤而出。

接下来整场大典堪称宾主尽欢,然而觥筹交错间,龙隐好似和整场宴会格格不入。

但他依旧没有走,依旧在那个角落里坐着。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远处天阶上的那人笑靥如花,看着他和他的心上人回到寝殿。

他就那么坐着,直至夜幕降临,月色洒满整个仙宫。

所有宾客宴尽而归,而龙隐依旧没有走。

凤清韵旁边看得心下宛如刀绞,他在此之前并不知道,在他的新婚之夜,于月色下静静坐了一晚的其实并不止他一个人。

宾客散尽,那人就那么坐在满场的萧瑟中,和他看着同一轮月亮,安安静静地呆了一晚上。

凤清韵隔着水光看向他,心头却忍不住泛起了一个让他心下钝痛的想法——坐在这里的时候,龙隐在想什么呢?

在他眼中,他的心上人分明正在得偿所愿地洞房花烛,那时的龙隐,心头到底在想什么呢?

凤清韵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人一遍又一遍地将那枚莲花簪拿出来,最终在晨光熹微时,可能是因为心底那一点点的不甘与不舍,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起身把那簪子放在了已经无人的礼台上,一如日后一般,在簪下压了一页纸,上面写的是——【祝卿安好,一路顺遂】。

而后他深深地望了远处一眼后,转身走出了仙宫。

没有人来送他,他亦没能看到东升的旭日,送他的只有些许晨光。

凤清韵终于忍无可忍,抬手要去拿那个簪子,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指尖穿过那把莲花簪。

心头剧痛之下,他甚至没由来地升起了一个疑问——为什么是莲花呢?

如望莲台窥云端……说什么龙神无所不能,你却连看我一眼都不敢吗,龙隐?

那一刻凤清韵几乎从心底生起了一股微妙的迁怒,迁怒于龙隐那因爱生怖的让步,迁怒于他的“怯懦”。

可没等他彻底将那股情绪发泄出来,一大清早便奉命前来收拾残局的柳无与花盈一起从远处走了过来。

两人闲聊着什么走到礼台旁,看见上面东西的一瞬间,两人俱是一愣,花盈紧跟着便道:“……礼台上好像有把簪子!”

他们很快便看到了簪子下面的那页纸,柳无拿起簪子后,低头念道:“祝卿安好……一路顺遂?”

这纸上没头没尾,既没落款也没抬头,可两人见状后,不知为何,心底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股猜测——这肯定不是给慕寒阳的。

柳无的脸色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像是硬生生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难看。

而花盈则忍不住道:“这是……哪位道友给师娘的吧?”

“什么道友!”柳无却好似被踩了尾巴一样,比他师尊还要生气,“大喜的日子送这种东西……分明是不知道从哪来的登徒子!”

言罢他握着那玉簪,抬手便往地上摔去。

“大师兄,等等——”花盈是丹修,对玉石之类的相当敏感,然而她话未说完,那簪子便在地上碎成了一片。

玉渣洒满了一地,柳无沉着面色看向那碰碎玉,语气发冷道:“歹人的东西,不摔还等什么?”

花盈恨铁不成钢地哎呀一声,连忙俯身去捡,捡起来后仅看了两眼,她便一下子愣住了。

柳无似是对这东西耿耿于怀,当即道:“怎么了?”

“……这可是天山玉!”花盈拿着那碎渣震惊道,“你就这么把它给砸了?!”

她连大师兄都忘记喊了,而柳无闻言也没呵斥她,反而也是一愣——“天山玉?!”

两人茫然地捧着那捧碎玉,忐忑不安地愣了良久,最终还是花盈忍不住道:“这么珍贵的东西,无论是谁送来的,都得拿给师娘……”

“不行!”柳无却当即否认道,“谁知道这是哪个登徒子送的,还是拿给师尊以做定夺!”

花盈闻言,神色间难得出现了些许犹豫,不过最终她却点了点头:“……也好,长辈的事我们还是别掺和了。”

言罢两人捧着碎玉,拿着那张字帖便向正殿走去。

而凤清韵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后,电光石火间,他瞬间便明白了一切——为什么前世慕寒阳对龙隐的态度那么抵触,因为他早就知道大典之时龙隐来过!

千金难求的天山玉就那么碎做了一地,可前世的凤清韵却连碎渣都未能看到,甚至包括那页纸,恐怕都尽数被慕寒阳藏了起来。

而过了数百年,龙隐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才得到的另外一块天山玉,刚送到凤清韵的桌子上不到几息的时间,便也被他随手砸碎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可那些灼烈的情感,却和那桃花簪一样碎得彻底,以至于无人问津。

然而对于那些错过,龙隐却从始至终没有提过一个字。

已往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今生既已得偿所愿,他的小蔷薇又遭受了那么多的苦痛,那么前世所有遗憾与苦果,便全部由他一个人吞下。

凤清韵看着那空空如也的礼台,在朝阳光辉倾撒下,心下骤然泛起了万千难以用语言描述的酸胀与苦痛。

泪水几乎洒满了他的脸庞,甚至模糊了他的视线,以至于周围发生微妙变化时,他甚至未能回过神。

凤清韵哭到一半再抬眼时,才发现自己正坐在艳红的床榻上。

沿着面颊滑下的泪珠戛然而止,他愣了一下后,陡然抬眸看向周围的一切。

却见熟悉而喜庆的寝殿映入眼帘,桌上还摆着烧了一半的龙凤烛。

那曾经是凤清韵无比期待的洞房花烛夜,可眼下,无论是那鲜艳的床帷还是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无比讽刺。

凤清韵蓦然起身,披着艳红的喜服直接冲出了寝殿。

慕寒阳因他昨晚提及心上人之事被气得恼羞成怒,眼下早已不见了踪影。

柳无和花盈两人拿着那捧碎玉和那页纸,找遍了仙宫也没找到慕寒阳,正苦于走投无路时,转身竟一下子撞上了嫁衣似血,眼角却泛着红的凤清韵。

他那副样子实在是美到了极致,仿佛刚刚在新婚之夜被丈夫之外的人欺辱了一样。

柳无一下子看呆了,整个人蓦然僵在了原地,可他回过神后的第一反应却是把戴了储物戒的手往后背,嘴上欲盖弥彰道:“师娘,您怎么……”

然而他话音未落,下一刻,凤清韵竟然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一声脆响过后,整个世界好似都安静了下来。

柳无几乎被他打懵了,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一时间也不唤师娘了:“师叔——?!”

凤清韵不答,只见他指尖微光一闪,便从柳无的储物戒中夺走了那页纸。

花盈也跟着吓得发颤:“师、师叔?”

凤清韵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攥着那张纸骤然飞奔向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