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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禄见此,高喝一声退朝,便跟着谢祯离去。

留下?百官议论纷纷,而那?些?近来被极力弹劾的阉党旧臣,相互之?间时不时便会有眼神交流。各个神色间带着探问。

朝中风向骤变,他们也有些?拿捏不准皇帝的意思,暂且不敢轻举妄动。

接下?来的几日,诚如谢祯所料,文官上疏弹劾宦官以及劝谏他谨记先帝阉党之?祸的折子?言论铺天盖地而来。

谢祯看着这些?折子?,尽皆未作理会。先帝一朝,这类言论还少吗?

这些?时日,谢祯除了应对百官之?外,依旧每日下?午会去蒋府习武。若无他事,习武之?后?,便会和蒋星重?约在蒋府后?巷,同她闲聊几句。

二人越来越熟悉起来,时不时也会开始开些?玩笑,说些?趣事。

五日后?,谢祯刚下?早朝。

回到养心殿刚更完衣,便见王永一进来,对谢祯道:“启禀陛下?,锦衣卫指挥使赵元吉觐见。”

谢祯抬眼,整理袖口的手顿了顿,随后?道:“宣,朕在正殿见他。”

说罢,谢祯便带着恩禄往养心殿正殿而去。

谢祯在养心殿正殿的龙椅上坐下?,便见王永一带着赵元吉进殿。

王永一行礼后?退出殿中,赵元吉跪地行礼道:“启禀陛下?,陛下?先前给臣的名?单,臣已查出眉目。”

谢祯先免了赵元吉的礼,随后?道:“说。”

赵元吉道:“回禀陛下?,吏部尚书项载于、吏部侍郎齐海瑞、文华殿大学士吴令台,此三?人并无贪污受贿之?实。府中并无查出任何有力的证据。”

谢祯闻言,眼微眯。随后?本腰背挺直的他,忽地身子?后?靠,靠在椅背上,跟着侧首支头,垂眸看向殿下?的赵元吉。

赵元吉接着道:“工部尚书刁宇坤、武英殿大学士高明兆,确有贪污受贿之?嫌,臣已秘密将两府账本及一些?书信往来带出。”

说着,赵元吉从身边锦衣卫的手中,接过账本及书信,呈给前来接取的恩禄。

谢祯接过账本,大概翻了翻。工部尚书府中财产共八十万两,而武英殿大学士高明兆,府中竟有三?百多万两的巨款。

谢祯“啪”的一声合上了账本,随后?抬眼看向赵元吉,道:“此事办得不错,如此大笔的款项,且容朕今夜细看。你且先退下?吧,待朕看过之?后?,再命人传召你。”

赵元吉闻言一愣,问道:“陛下?,今晚不动手吗?”

高明兆及刁宇坤这等贪腐数目,合该今夜就吩咐锦衣卫动手,就像之?前处置光禄寺与户部一般。

谢祯道:“这等贪官污吏,朕自然不会放过,只是近来朝中诸事繁多,朕被百官吵得头疼,此事暂且等朕细看之?后?,腾出手来再行商议。”

赵元吉自是知道这些?时日的情况,百官因着陛下?重?新?启用东厂旧人一事闹得不可开交。

赵元吉也不好?再劝,只看了谢祯一眼,跟着行礼道:“陛下?繁忙之?余,切记保重?自身。臣告退。”

谢祯点?点?头,赵元吉行礼退下?。

赵元吉走?后?不久,谢祯对恩禄道:“宣宦官王希音、孔瑞,以及沈长宇觐见。”

恩禄领旨而去。

谢祯复又低眉看向手中的账目,随手翻着,但心里却想着别的事。

蒋星重?给他的名?单不会有差错,而赵元吉按照他给的名?单查探,却只查出两个人,其余三?人,他说都没查出问题。

那?么?必然是赵元吉在撒谎。此人对他有二心。

赵元吉又为什么?撒谎?吏部尚书及侍郎,是否是属于江南派系的官员?赵元吉是不是江南派系的人?

可他若是江南派系的人,那?文华殿大学士吴令台,却是曾经的阉党旧臣,本在他此次意欲罢免的旧臣之?中。为何,他也隐瞒了吴令台?

赵元吉究竟是受人指使,还是这其中另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谢祯神色间布满阴云,缓缓翻着膝上的账本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王永一便引着王希音、孔瑞以及沈长宇上殿。

王永一退下?后?,谢祯免了三?人的礼,随后?向王希音和孔瑞问道:“朕命你们监察赵元吉办差,此事可有结果?”

王希音行礼道:“回禀陛下?,锦衣卫指挥使赵元吉,确实有辱陛下?嘱托。”

一旁的沈长宇闻言一愣,诧异看向王希音,似是不敢相信他口中的话。

谢祯道:“讲。”

王希音行礼道:“臣这几日,负责查探吏部尚书项载于、吏部侍郎齐海毅、工部尚书刁宇坤三?位官员。据臣所知,赵元吉在接到陛下?旨意后?,便私下?同三?位大人接触。随后?几日,陆续便有几口箱子?,于深夜从项齐两府,抬入赵家府邸。但是工部尚书刁宇坤府上,却未有行动。臣亲眼所见,那?日赵元吉离开刁府时,神色极为阴沉。”

一旁的孔瑞亦道:“回禀陛下?,臣负责查探吴令台、高明兆两位内阁大学士。这几日,吴令台府上,亦有几口箱子?,于深夜抬入赵府。但是高府未曾这般做。”

二人说罢后?,王希音从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卷宗,卷宗页脚卷曲,看起来亦有七八年?的念头。

王希音将此物双手呈上,对谢祯道:“启禀陛下?,此乃东厂旧物,是臣从自己带出的东厂旧物中翻找到的。这是一本东厂曾秘密监察锦衣卫的卷宗。但因曾经赵元吉还算讨得东厂提督欢心,故而这本卷宗,便一直未见天日。”

谢祯闻言神色一凛,立时蹙眉。赵元吉曾讨得东厂提督欢心?此事他为何半点?不知?

谢祯忙看向沈长宇,问道:“赵元吉曾与九千岁有所往来,你可知晓?”

沈长宇忙单膝落地行礼,陈情道:“回禀陛下?,臣一无所知。在臣等心中,锦衣卫向来与东厂分庭抗礼。先帝一朝,指挥使更是常与东厂有言语上的冲突,臣从不知,指挥使同九千岁有私下?往来。”

谢祯点?点?头,命他起身,随后?转头对恩禄道:“呈上来。”

恩禄点?头,立马下?去接王希音手中的卷宗。

待恩禄将卷宗呈给谢祯后?,谢祯忙接过细看起来。

霎时间,养心殿中静得众人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谢祯翻动卷宗的纸张窸窣声,时不时在殿内响起。那?细微的动静,此刻竟压得殿中其他几人只觉心头沉沉。

不知过了多久,谢祯忽地一声冷嗤,便是连声音里都渗着寒意:“好?个两面?三?刀的墙头草啊……”

赵元吉这个人,在他面?前素来为人刚正,看起来办事极为可靠,自他御极以来,锦衣卫中除却两位镇抚使,最倚仗的便是赵元吉。但未承想,他竟是个如此贪婪,如此圆滑,如此懂得“生存规则”的老油条。

他既不独独依靠皇帝,也不站队文官,同时也不与东厂为恶。

卷宗上写,锦衣卫指挥使赵元吉,在先帝一朝,办事时便时常于百官行些?“方便”。

比如,如果皇帝要查某个人,他便先行同此人私下?沟通,若此人懂事,予以他钱财,那?便也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若遇上那?种不懂事的硬骨头,自然就又成了他手中的政绩,是他在皇帝面?前的办事的“本事”。

此番蒋星重?给出的五个人,但最终只有两人被上报,再结合王希音和孔瑞所言,另外三?人,应当是行贿得当,故而免此一劫。

“呵呵……”谢祯连连冷笑。

若非提前就从蒋星重?那?里得知这五人确实乃贪中巨贪,他又如何能分辨赵元吉的谎言?他又不能亲自前去查探,赵元吉作为他的眼睛,这般行止,与毁他双目何异?

这完完全全是滥用职权,以权谋私!

谢祯闭目,长吸一口气。

许久之?后?,谢祯看向王希音,扬了扬手中的卷宗,道:“这本卷宗在你手中多年?,在朕派给你差事前,你便已经知晓赵元吉是何等样的人。”

王希音闻言,立马重?新?跪下?,拱手行礼道:“回禀陛下?,臣确实早已知晓。但臣并非故意欺瞒陛下?。这本卷宗来自东厂,若臣查不到有力的证据,只单单拿出这本卷宗,并不能排除是否是东厂旧臣故意陷害的嫌疑。”

谢祯闻言,将手中卷宗交给一旁的恩禄,随后?对王希音道:“你很聪明,也够机灵。想来你当知晓,即便是权势滔天如九千岁,也得仰仗皇帝信赖与放权。一旦失去皇帝的信任,就会瞬间大厦倾颓。朕御极之?后?,铲除九千岁,并未费什么?功夫。”

王希音闻言身子?一凛,陛下?这是在敲打他。是在告诉他,既聪明,就该知道,应该忠心谁,应该听谁的话。否则即便权势滔天,也会如九千岁般瞬间失势。

陛下?能给他权力和信任,自然也能在瞬间将一切尽皆收回。这一点?,王希音还是想得明白,尤其他们这些?挨了一刀的人,此身皆系于皇帝一人。

王希音忙拜身行礼,陈情道:“臣,定不辱使命!唯陛下?一人是从,绝不生二心。”

混堂司的苦差事他做够了,此番再得陛下?信任,他必得抓牢这个机会,成为陛下?的左膀右臂。

孔瑞亦随王希音跪地,如此这般陈情表态。他纵然没有王希音机灵,但为陛下?办事,定然一丝不苟。

谢祯点?头,随后?吩咐道:“你二人,且去将东厂一切旧物卷宗,整理妥当,凡与朕有用之?物,尽皆挑拣。这几日朝堂之?上吵闹得很,你二人曾在东厂任职,想来知道,该如何让这些?文官的嘴,安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