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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喜公公想了想,又悄悄令人再去英华殿收拾一番,这样两处都妥当,殿下宿在哪里都方便。

因着有了姬溯点头,姬未湫的马车便长驱直入,一进宫门,姬未湫便见撑着伞等着他的庆喜公公,忙叫了他上车,眠鲤赶紧拿了帕子手炉来往他怀里塞,庆喜公公也不客气,接了手炉抱在怀里。

姬未湫埋怨道:“这都下着雨,公公来宫门作甚?”

“圣上吩咐老奴来接一接殿下呢。”庆喜公公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也是老奴没料到,这半途又下起了小雨,这才狼狈了些,殿下见谅。”

姬未湫摇头:“您这腿是您自个儿的,左右也不是我疼!”

庆喜公公连眼角的笑纹都舒开了:“是,是老奴自个儿的,老奴一定保重身体。”

姬未湫的马车停在了清宁殿外,他自个儿撑着伞进去了,一进清宁殿,便是一股融融暖意直扑面门,宫人上前服侍他脱了披风,见姬溯不在其中,不禁问道:“圣上呢?”

小卓公公正巧从后头进来,见状忙上前道:“奴拜见王爷,王爷,圣上在寝殿内,请王爷入内。”

姬未湫满脑子问号,今天很闲吗?这个点就上床睡觉了?他住在清宁殿的时候,姬溯哪天不是忙到大半夜才去休息?有时候一天只睡一两个时辰,看得他都觉得心里发慌。

姬未湫犹豫了一瞬要不要去寝殿,他现在说一句‘皇兄既然已经安寝,本王就不去打扰了’,然后转头去侧殿也说得通,但一想来都来了,今日他要是不立刻告状,明天姬溯知道了,说不定就得记他一笔,故而还是去了。

寝殿中灯火通明,姬未湫进了去,就见姬溯披着一件暗红色的外衫,倚在罗汉床上,一手支颐,双目微阖,长发如瀑而落,姬未湫下意识脚步一顿,连呼吸都放轻了一些。

姬溯显然是打算休息又得知他进宫这才披了一件衣服等他。

“臣弟拜见皇兄。”姬未湫行了一礼,姬溯睁开了双眼,他道:“起,何事匆忙入宫?”

姬未湫闻言撇了撇嘴,道:“臣弟来告状。”

姬溯眼中波澜不兴,告状这事儿他已经听得惯了,有时候是姬未湫告别人的状,有时候是别人来告姬未湫的状……应当是别人来告姬未湫的多一些。

姬未湫见姬溯没有阻止他的意思,心念一动,本来在来的路上想好的说辞就换成了别的:“也不是光告状的……臣弟好像做错了事情。”

姬溯平淡地说:“不急。”

他一手微抬,姬未湫就老老实实地在罗汉床的另一侧坐了,自有宫人送了薄毯热茶上前,让他舒舒服服的,等到姬未湫喝上了一口热茶,姬溯这才道:“说说看,做错了什么事?”

姬未湫道:“今天一时兴起去仙客来吃饭,听到楼下闹了起来,是周二……就吏部尚书家那个二小子又在调戏良家。”

姬溯记得这个人,闻言看向他:“怎么,又将他腿打折了?”

“没有。”姬未湫道:“不过我叫人去了一趟都察院,让御史参他爹一本教子无方。”

姬溯颔首,缓缓道:“算是有长进。”

言语之中居然还有点赞许的意思。

姬未湫眨了眨眼睛,怀疑自己会错了意,又强调道:“我让御史参吏部尚书。”

严格来说,他串通御史参吏部尚书为自家谋好处,罪名可大,叫结党营私。

姬溯目光落在他身上,似乎在等着下文,姬未湫也不知道姬溯到底是领会了还是没领会,颇有些破罐子破摔地说:“我好像不该让御史参周二他爹,等我回过味儿来去报信的人都回来了……”

他直觉认为对着姬溯这么说,比对姬溯说什么家国天下、权衡利弊要好一些。

姬溯本来就猜到了姬未湫的意思,如今听他亲口解释,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就为了这点小事,你连夜入宫?”

姬未湫不敢与姬溯对视,垂下头应了一声道:“嗯……”

年轻人修长白皙的颈项袒露在灯火下,白得几乎有些耀眼,仿佛是一种不可言喻的活色生香。

姬溯的尾指微微动了动,平静地说:“无妨。”

姬未湫松了一口气,有姬溯这句话,后面再有人挑拨他就不怕了,毕竟他已经来报备过了——不过他也没想到,这一关过得这么容易。

他都做好准备会被姬溯阴阳怪气了,说不定还要责问几句,没想到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他抬头,眼睛都是亮的:“多谢皇兄,那我就不打扰皇兄了,臣弟告退!”

姬溯颔首:“天色已晚,去偏殿歇息。”

姬未湫也没意见,昨天连寝殿都睡了,今天睡偏殿算什么?他一点意见都没有。他正打算告退,忽地又想起今天这事儿有些奇怪,但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毕竟周二喜欢调戏美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很可能是刚好让自己遇到了——毕竟以周二的脾性,这种事情发生的次数还挺多的。

但姬未湫还是驻足了,姬溯见他如此,问道:“还有何事?”

姬未湫顿了顿,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姬溯也不催他,耐心地等着他。过了几个呼吸,姬未湫才道:“今天这事儿有点奇怪……我也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皇兄勿怪。”

姬未湫说完就行礼,打算告退,到底这事儿是刚好落到他面前,还是故意送到他面前就由姬溯去查吧,能者多劳。

他在这一刻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况州刘氏或者邹家故意干的,好让他看见了,顺水推舟推他们一把——毕竟从结果上来看,最大的好处是他们捞走的。

邹家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姬未湫又有一瞬间的后悔,要真是邹家,他跟姬溯说这个,那岂不是坑了邹三?但转念一想他能想到这一点,姬溯自然也可以,跟他说不说关系不大。

姬溯点了点案几,反问道:“为何会这般想?”

姬未湫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有一点感觉……有点太巧了。”

“我今天才在文渊阁看见邹三他爹调动的文书,晚上出门吃饭就看见周二在调戏良家,我看周二不顺眼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见他死性不改,难免想给他整些苦头吃……”

他以前是闲散王爷,当然可以说打周二就打周二,打死都没事,别说是周二有错在先,就是周二没错,他打就打了,朝臣能拿他怎么办?

如今入阁,每天跟着大臣一道上朝,地位已经不同了,站在朝上是他先是阁老,再是王爷,所以他不太好亲自下去打周二,也不能让人当街就把周二打一顿,这和他亲自打没有什么区别,但又实在是不耐烦见周二这种人,让人去参他爹,他爹被参了回家自然要教育周二,这样一来不就管住了他?

他当时这么想的,提刘御史纯粹是临时起意,想试试刘御史和邹家是不是真有关系,又想着邹家似乎有意更进一步,他顺水推舟一把也没什么——他对邹三他爹观感一直挺好,这位大人做人圆滑,办事妥帖,又很周到,来往一直都是很顺心,没什么麻烦。

比如和顾相来往就很麻烦,他上回告状张二在猎场里冒险,导致张二到现在都没出过门,说是在家被押着苦读,等到来年开春要送他去书院读书。

这种度就很难把握。

姬未湫低着头,硬着头皮接着往下说:“……我一直都是这么办的,所以这次也是这么办了,但办了又觉得我做错了,所以才急着进宫见皇兄……”

忽地,一手落在他的发顶揉了揉:“无妨。”

姬溯目光深邃,却是带着一点笑意,他说:“你能入宫,朕很欣慰。”

姬未湫忽然有些感触,却又说不上来,他低声说:“我以后有什么事情,都会与皇兄说的。”

姬溯又揉了一下他的头发:“那你以为,这次幕后是谁?”

姬未湫:“指不定就是邹三他爹干的。”

姬溯微微一笑:“若不是他呢?”

姬溯的声音平缓又从容:“朕本就有意令他接任吏部尚书,他又何必急于一时?又何必激你出手?”

太急了,邹赋流向来有耐心。

邹赋流因何得以提拔?

其一,邹赋流有才,屈居侍郎可惜,但尚不够得户部尚书一位。

其二,邹氏于曹知鱼一案有功。

其三,邹三与姬未湫交好。

这一点,邹家应当心知肚明,既然如此,又何必要自毁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