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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娘大步过来,看到自家儿子安然无恙,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可看到儿子浑身湿漉漉,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这气就不打一处来!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呢,好事做都做了,她又不能真得当众责备小孩,只能紧紧拉住儿子的手,嘴里说着:“你个小崽子,可吓死娘亲了,吓死娘亲了!”

怎么听,都有一股子咬牙切齿恶狠狠的劲儿,听起来更像是“叫你多管闲事,叫你多管闲事,可气死你娘我了!”

宋景辰假装没看到他娘眼珠子里朝他飞刀子,笑嘻嘻道:“让娘亲担心了。”

两孩子俱都浑身湿透,被带着去洗澡换衣裳,一众妇人们这会儿也都赶到,了解到事情的经过,无不啧啧称奇,夸赞宋景辰善良、机智、遇事不慌乱,是个有大智慧的。

后来赶过来的刘老太君、薛氏婆媳俩也暗暗松了一口气,暗道辰哥儿这孩子当真是个福星,把两个哥哥送到陈宴安的书院,自己被野猪追大难不死,现下来自家做个客,竟也能帮着自家化解麻烦。

当真是谁靠近他,谁有福气。

秀娘这会儿也知道儿子刚才并没有蛮干,气儿又顺了,笑呵呵同众人招呼,说自家儿子打小就是个心软的娃,一只小蚂蚁他都舍不得踩死呢,看到有人落水,说什么也要救的。

宋景睿在一旁听完婶娘这话,嘴角直抽抽,弟弟是舍不得踩死一只蚂蚁,撒尿水漫蚂蚁洞,火烧蚂蚁窝,他可全都干过。

他的确不杀一只,

他诛蚁九族,老窝都给人端了。

秀娘一顿海夸儿子,只是夸着夸着她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夸得太上头,忽略别人家娘亲的感受了,这谁不希望自家的娃好,她再显摆,有几个是真心愿意听的。

算了,反正事实就摆在眼前,你们都有眼睛看,都有耳朵听,那就不用我多说了。

秀娘又忙找补几句,说是小孩脑瓜儿是不笨,就是不用到正地儿,不肯好好读书,若是能把这股子机灵劲儿用到读书上,她也就不操心了。

在大夏朝,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知道宋景辰读书不行,一帮孩儿他娘就放心了,看着自家被人比下去的崽又开始稀罕了,看宋景辰小孩就更加顺眼,毫不吝啬夸奖之词。

反正你再厉害,也妨碍不着我儿考科举,乐得多夸小孩两句。

被冷落忽视的范庆阳却不高兴了,他看到宋景辰又莫名其妙成为人群中最耀眼的崽,忍不住大声道:“他既然会凫水,为何不第一时间下水去救人,万一我庶弟没有学会他的办法,岂不是白白送命?”

众人:“……”

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然而范庆阳还真不是厚颜无耻,他是打小就被骄纵坏了,说是一点是非观都没有也不为过,简单来说就是他从来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错,错都是别人的。

若非宋景辰的原因,他就不会生那么大气,若非生那么大气他就不会把庶弟踹进水里,归根结底还不是宋景辰的错,宋景辰救人是应该的。

这就是他的逻辑,所以他说话理直气壮,继续道:“宋景辰也不过是个沽名钓誉之人。”

秀娘并不知道这讨厌孩子是太子表弟,被他无理的话气到,就要开口,宋景睿却抢先上前一步,站到范庆阳面前。

不管范庆阳说话有多无理,若是婶娘过来说道就有以大欺小之嫌,说不得引发大人间的矛盾。

小孩可以不懂事,你大人不能,最主要俩家身份地位悬殊,在范家看来,旁人哪有资格教育他们家金贵的小少爷。

宋景睿看了一眼范庆阳,眉宇严正,他道:“这位少爷质疑我家弟弟为何没有第一时间下水去救人,那少爷可知看到有人落水,第一时间跳下去之人要么是水性极好,知道自己不会有事,要么是情急之下,顾不上许多的英勇之士。”

“然则两情皆可敬也,我弟弟恰恰是第三种,他明明知晓自己水性不好,下去之后莫要说是救人,他自己都可能有危险,不仅仅是枉送性命,更使我家叔叔婶婶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乃不孝也。”

顿了顿,宋景睿又道:“佛曰救一命胜造七屠,可佛祖亦言众生平等。我读圣贤书,闻圣人言,未闻有圣人要我以己命换他之命,圣人绝非教人迂腐。”

“少爷您不妨把手伸到水中感受一下,看这水是否冰凉入骨,乍然入水加上紧张之下,极有可能会使人抽筋,在水里抽筋意味着什么,想必不用我多说,大家心里都有数。”

说到此处,宋景睿的声音忍不住扬了上去,少年似是努力隐忍怒火保持平静,他朗声道:“我弟弟明知有危险,却甘愿冒着丧命的危险下水去给你弟弟示范自救之法,你现下却责怪我弟弟救人慢了,请问是何道理?”

宋景睿继续上前一步,义正词严道:“倘舍命救人,却没把人救上来,那我弟弟是否还要被贵府上赖上不成!”

少年一番话掷地有声,怼得范庆阳一句话也接不上来,只恨恨地盯着宋景睿,只恨现在当着人,不能命人把眼前人的嘴巴撕烂!

旁边范庆阳的娘亲李氏,一身绣工精致、用料极其考究的藕荷色梅花罗裙,满头珠翠,富贵尽显,这会儿见自家宝贝儿子被人“欺负”脸色顿时不好,站出来把儿子挡到身后道:

“我儿只是质疑你弟弟为何没有第一时间救人,你却如此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难道这就是圣人教你的君子所为?”

宋景睿目光淡淡,先是朝她拱手一礼,平声道:“想是这位夫人误会了,所谓事不讲不透,理不辩不明,我只是想让贵府少爷明白一个道理,他这种想法很危险。”

“倘有一天他自己深陷险境,试想何人敢去救他?倘人人都学他这般,试问天下还有谁人敢舍身救人,莫不个个自扫门前雪,又岂是圣人所愿?”

宋景睿深吸一口气,“夫人固然爱子之心,又岂知不是害了他?”

周围一众人也不由深吸一口气——这孩子,实属了得!

李氏实在太不占理,想要狡辩也无从辩起,一张保养得当的俏脸气得粉白交加,刘老太君忙朝自家儿媳薛氏使了个眼色,薛氏会意笑呵呵上前招呼众人道:

“哦弥陀佛,老天爷保佑,孩子们都没事儿就好,他们没事儿就是咱们天大的福气,大伙儿快别在这边站着了,该到用饭的时间,我看孩子们也都饿了。”

两句话打破剑拔弩张的气氛之后,薛氏才道:“阳哥儿也是太过关心自家庶弟,关心则乱,一时想不到太多原也正常。”

“睿哥儿呢,为自家弟弟鸣不平也是心疼弟弟,两个都是好哥哥,想必在家里亦是兄友弟恭叫人羡慕,都是极好的。”

李氏自知理亏,纠缠下去只会更丢人,再者刚才情急之下那话说得委实没水平,忙顺着薛氏的话道:“妹妹你也知道,我就只这一个儿子,九死一生才把他给生下来,也是平日里娇惯了些,回家定要好好说道他。”

王、公、侯、伯,伯府的大娘子满脸陪笑地给李氏找台阶下,旁边宋家妯娌三个不由对视一眼,知道这李氏身份定然很不一般。

不过自家孩子好心救人却落个这种结果,也是叫人心寒齿冷,以后碰到这等贵重人家的孩子,还是有多远躲多远,免得好心没好报还来个惹祸上身,怄气死了。

也只有跟在范庆阳身边的那几个人,知道他那庶弟到底为何落水,不过却没一个人敢说出实情,不敢说归不敢说,却是对范庆阳是什么人都有了更加清醒的认识——

即便攀附上他们家又如何?范庆阳太危险了,对自己的庶弟都如此,更何况他们这些外人呢。

范庆阳不正常,远离为妙。

用过午饭,一众宾客纷纷离开,刘老太君留宋家人晚些时候走,等到家里没有外人了,刘老太君才拉过宋景辰笑呵呵道:“今日可多亏了咱们辰哥儿机智,若非如此,那孩子真出了什么事儿,虽说是庶子,咱们主家也是不好交代的。”

宋景辰道:“老太君下次可使人在水边放一些长竹竿,如若下次有人落水,只要路过之人把竹竿递过去让人抓住,落水之人就可以获救了”

旁边薛氏笑道:“娘,辰哥儿这法子可真是不错,您说他这小脑瓜到底怎么长的,装着的可都是寻常人想不到的新奇主意,咱就说今儿他教人这套自救的法子,简直闻所未闻,若是人人都知道了这个法子,不知道会少了多少水下冤魂呢,可真是造福无数。”

刘老太君也笑,拉着宋景辰道:“是啊,辰哥儿这法子是如何想出来的,是书里教的吗,还是你们那什么数理班学来的?”

刘老太君问宋景辰,宋景辰都不知道问谁去,情急之下他就那么教人做了,至于为什么要那样,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对方既然提到数理班,小孩必须得给自家数理班脸上贴金呀,他含糊其词道:“回老太君,我们宴安先生的数理班学的正是生活之中处处用的着的实用之道。”

薛氏若有所思,道:“那还真是不错呢,毕竟这科举之路艰难,并非人人都能走得通,学一门实用的本事,也是生存之道,我那娘家侄儿就是个不爱读书的,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天生就不是那块料,怎么打磨也没用,回头儿我就叫我嫂子把我那小侄子送到宴安先生的数理班去。”

“到时候辰哥儿可要帮婶娘管着他点儿。”

宋景辰:“婶娘还请放心,落到我师傅宴安先生的手上,没有学生敢不听话,就冲他老人家这么长这么宽的打戒尺,我也只能是望而生寒,乖乖听他老人家话的。”

小孩夸张地比划着,一脸小生怕怕的表情,逗得一屋子人哈哈大笑,气氛活跃了,同时也略过了刚才的话题,人家要你管着点儿,那是客气,你若认真,未免就自大了,再说宋景辰才不想揽这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