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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郎点头:“所以,最好也不要让绝望中的百姓看到你喝的是什么,不该有的好心只会害人害己,你可以让他们一顿喝藕粉,却不能让他们顿顿都喝,既是如此,保持界限和分寸,莫要让自己背负太多他人命运。”

宋景辰沉默不语。

宋三郎摸了摸小孩的头,温声道:“这样吧,爹爹会命人做些炒面出来发给那些尚在襁褓中就失去母亲的婴孩,你觉得如何?”

宋景辰点了点头,不由靠进三郎的怀里,呢喃道:“爹,我想娘亲了。”

三郎搂住他,“爹知道,先睡会儿吧,爹抱着你。”

宋景辰往他爹怀里拱了拱,似是要寻一处安全所在,将头埋进了爹爹的肘窝处。

三郎摸了摸他小脑瓜。

宋景辰呢喃道:“爹,我们不要让城里再死人了。”

“好,爹爹答应你,尽量不要再死人。”

宋景辰固执道:“不是尽量,是一定,爹爹要全力以赴。”

“好。”

宋景辰又道:“我也是。”

“嗯。”

小孩慢慢闭上失去往日活泼的大眼睛,惹人怜爱的长睫毛覆盖下来,根部浸出湿漉漉的潮意。

宋三郎轻拍着儿子的脊背,等到小孩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这才把儿子放至旁边榻上,自己坐床头,拿起巴县的县志研究起来。

没有什么东西比县志更能了解一个县的整体情况。

宋三郎要求截至到今天晚上,无论多晚都必须把城中灾民按他所说分类登记出来,众衙役一直忙到晚上亥时末才算把灾民们统计完全。

衙役们累得跟死猪似的,自打当差以来,还从没这么累过,不光累,关键还没有任何好处捞,一个个怨声载道。刘兴德的小舅子趁机火上浇油,挑拨众人情绪,骂京城来的钦差不把人当人,用人忒狠。

尤其是晌午几个挨过揍的衙役更是没一句好话。

可他们很快就骂不出来了,因为有比他们更便宜,更事儿少,还更卖力气的人,恨不能挤破头,争着抢着要干他们现在的活儿。

翌日一大早,县衙大门外想要做他们“苦差事”的老百姓们都快挤疯了,他们看到宋三郎命人贴出来的告示后,口口相传,不消半天的功夫,整个县城的人都知道了这天下掉馅饼的好事儿。

一天管三顿饭,关键还给一百文前,不是十文、二十文、是整整一百文!

这一百文对洛京城那边的老百姓来说算是最低收入,但对巴县的百姓来说简直不敢想象。

一众符合年龄条件的青壮,将县衙大门围得水泄不通,民间从来都不缺能人、聪明人,他们缺的是一个好出身,好机会。

场面太过混乱,宋景茂命人高喊:来者不分先后,则优录取,众人什么时候排好队伍什么时候开始登记,若无人肯排队,那就都请回吧。

最后这句话管用,不多会儿的功夫,混乱的人群就自动排成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

宋景茂见众人排好了队,这才缓身坐下,使人逐个上前。

前来报名的人里还真是三百六十五行,农夫、屠夫、工匠、铁匠、木匠、说书的、唱戏的,干什么的都有。

宋景茂灵机一动,直觉工匠、铁匠、木匠,甚至泥瓦匠这 些匠人说不得抗旱的过程中用得到,遂一一登记在册。

另外这说书,唱戏人亦要登记,一些政令宣传,经他们之口更容易传播开来。

当然,一些会些拳脚功夫又机灵的更是需要重点记录登记,自己一行人只带来四个护卫,倘中州真要发生什么暴乱,这四个人还要留下全力保护辰哥儿周全。

自己和三叔得提前谋划,寻些自保之力。

县衙内,宋景辰本就一路劳顿几乎没怎么好好睡过踏实觉,昨晚又作恶梦醒来好几次,每次醒来都吓一头汗,跟宋三郎说他梦见好多尸体,好多骨头,好多的血,太可怕了。

小孩自幼生活在父母的宠爱之下,他只见过死去的小蚂蚁,小虫子,唯独没见过死人。

甚至就连杀鸡他都没亲眼见过,骤然看见那白的脑浆、红的鲜血、干涸荒芜的土地,以及城中饿得奄奄一息似人又似鬼饥民,从京城那等繁华享乐之地,一下进入到人间地狱,毫无过渡。

这对一个温室中娇宠的小孩来说是巨大的心理冲击。

宋三郎几乎一宿没睡,心疼得不行,搂着小孩,不住轻拍安抚,直到天朦朦亮,或许是闹腾一夜,孩子精神太过疲惫,终于是枕着他爹的胳膊睡着了。

这一下就是睡到了半晌午,他醒来时候,屋子里没人,三郎出去外面指挥赈灾,留了护卫在门口守着。

宋景辰从床榻上一骨碌爬起来,自己穿好衣裳,洗漱一番,出来屋门正要前边去找他爹,忽得听到一阵吓人的狗叫声。

宋景辰不由循着声音回头张望,看到有人牵着一头小牛犊子似的,膘肥肉壮的大黑狗从花园角门一闪而过。

唐兴德养的这敖犬不能光拴着,每日早中晚必得溜上一圈儿。

宋景辰的眼睛不由眯了起来:好一个人不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