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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三郎不置可否。

“爹,事情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南州城两大盐商为一青楼女子大打出手,还闹出人命的事,您知道吧?”

“噢。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宋景辰:“与我自然是没有关系,但与我在书院的一个同窗有关系,闹出人命的正是他父亲,您不知道我这位同窗遇上这么个爹有多倒霉……”

絮絮叨叨,宋景辰把从谢旭那儿听来的有关冯仑的渣爹有多可恶,冯仑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冯仑失去科举的机会有多可怜,同三郎说了一遍。

宋景辰声情并茂的,听得一屋子人义愤填膺,秀娘气道:“那个叫什么冯仑的,摊上这么个混蛋爹,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别人家做人爹娘的只怕不能向前推自家娃一把,他可倒好,啃儿子就算了,还把自家儿子坑得一辈子翻不了身,真不是个东西!”

宋景辰说得这些东西,宋三郎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些细枝末节甚至比儿子了解得更透,毕竟,冯仑是拿下杨家的关键人物,他怎么可能不“特别关心”呢。

不过他仍洗耳恭听,耐心听儿子说,并不时点头。

这会儿,就听宋景辰又道:“爹,我听人说被推倒那人其实本就有心疾,且那人的头上并无明显的磕碰痕迹,极有可能不是摔死,而是恰巧心疾发作,或者是摔倒诱发了心疾。

这些情况他的家人一清二楚,但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家人不会承认这些……”

“我儿是如何知道的这般清楚?” 宋三郎忽然开口打断儿子,“是你这位同窗向你诉苦吗?”

宋景辰一怔,停了停,解释道:“并非如此,爹,冯仑的表弟与我相熟。”

宋三郎心里冷笑:书院里那么多人,这位表弟偏偏把这些冯家的家丑全部告诉了才进书院不久的景辰。

听到父亲如此问询自己,宋景辰似乎也意识到了些什么,脸色微变,有些不确定的开口,“爹是怀疑我被人家利用了?”

宋三郎反问道:“那么辰哥儿你呢,你又是因为什么要帮他,仅仅是因为同情或是可怜他?”

所以,你想要爹爹动用职权,利用布政使主管盐务的身份从中调停,向受害方施压,仅仅是因为你同情他?

沉默良久,宋景辰抬起头来,目光与三郎相碰,认真无比道:“爹,您教过我,做不到置身事外,就要落棋无悔,坚持自己的道,儿子喜欢父慈子孝,亦喜欢天下太平、国泰民安。

国泰民安这活儿归皇帝管,所以儿子想要造福一方为国泰民安增砖添瓦,要让南州的老百姓人人都能吃得起盐,就必须整顿南州盐场,所以——”

冯仑对我很重要。

“为生民立命,很好,很有抱负。”宋三郎拍着儿子的肩膀,温声道:“萧先生把我儿教得很好,爹很欣慰。”

宋景辰不由感慨:“爹,萧先生亦是可怜人,此一生受困于身份,人生有太多遗憾——”

笑话!谁的人生还没有点遗憾,就你萧衍宗有?’

有些话的份量只有体会过的人才知道,为生民立命是多少读书人最初的愿望,有多少初入官场的人一开始亦是抱着造福一方的想法,只是现实哪有如此简单。

沉甸甸的现实会逼着人做出一个个别无选择的生存之道,想要做点事情出来,谈何容易?

那条路太辛苦,太艰难,宋三郎并不想要儿子去走。

冯家。

冯仑静静地站在窗前,等待着命运的眷顾,他利用了单纯的谢旭,亦利用了善良的宋景辰,这皆非他所愿,但他必须要这般做,他冯仑不该做一辈子人下人。

其实这件事情他亦可以通过杨睿的关系向对方施压,但若他主动去求了杨睿,此事的性质就变了,这事很容易成为握在杨家手里的一个把柄,操纵得当,对方随时可以将自己置于不复之地。

但若是布政使大人爱才之心,主动出面调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经此一事,冯仑亦更加看透杨睿的无情。

此事中,无论在哪一个环节,倘若杨家肯若主动出手相助,他都不至于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但杨睿就是要断他爪牙,让他一辈子做杨家的犬马。

凭什么呢?冯仑冷笑。

风吹过,窗前梅花自枝头飘落,冯仑伸出手接住,“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不,他偏要逆天改命,天不助人,人自助。冯仑将梅花用丝线穿起,挂在高高的枝头,迎风怒放。

他要权,要势,想要掌控所能掌控的一切。

京城。

太子有权有势,离他想要的一切只差一步之遥,父亲的身体亦是不胜从前,他本该高兴,可却无端生出无端的惶恐,皇位真的会按部就班的传到自己头上吗?

权力这种东西,男人一旦品尝过他的滋味,就再也无法真正放下,宋三郎亦是如此,尽管他很努力的去尝试过放下。

只是,就算曾被权力抛弃,曾被他狠狠蹂躏虐得鲜血淋漓,体无完肤,当再次拥有权力,仍是让人欲罢不能。

所谓千帆过尽,不过是被权力抛弃后的自我慰籍罢了,这种掌控自己命运,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宋三郎永远也无法真正戒掉,

他戒不掉了,但并不希望儿子继承自己的宿命,他要为儿子铺就一条衣食无忧的康庄大道,儿子只需在他铺好的道路上闲庭信步,悠然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