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看文学网laikanwx.com

似乎得往前倒到覃舒曼离开之前。

他爸死的时候他好像都没掉眼泪,只觉得懵。

——好像这世界缺了除他以外,对所有人都无关紧要的一块。带给他的迷茫甚至多过其他所有加起来的情绪。

刨掉很多年前上初中的梁小佳,他也很多年都没再见过认识的同龄人这么嘴一瘪,放声哭得像个小孩儿一样。

“凭什么这么对我啊。”杜苗苗“哇”地一声,把他憋了足足一年的眼泪全给哭了出来。

“我做什么孽了我要受这个罪啊?”他哭得不管不顾,实在是捱不住了,把小广场那边的人吓着了往这边看也不管。

“我已经没爸没妈了覃最,你还有你哥,我连我叔都没了。”杜苗苗把眼窝狠狠抵在膝盖上,手指头抠着长椅的木板条,抠得短短的指甲往外劈开一道白印儿。

“我真的没有家了。”他说。

覃最坐在旁边听着,仍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种事儿本来就不是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不是每个人都能得偿所愿。

——比你现在难受更难受的事儿,是有一天你看见他真的难受了。

他脑子里全是杜苗苗的哭声,和康彻这两句话。

杜苗苗在他小叔去接新娘的时间里,缩在小公园的小路里哭了个昏天黑地,把保安都给招来了。

保安站一头雾水地歪着脖子看杜苗苗哭了会儿,问了覃最两句,覃最说杜苗苗高考落榜了。

都落榜了,保安也不好拦着不让哭,只好象征性地提醒杜苗苗要哭好好坐着哭,别蹲在上面踩着椅子,哭完别人还坐不坐了。

哭完这漫长且撕心的一通,杜苗苗像是累了,懵头懵脑地坐在椅子上发了好一会儿呆。

“走吧。”最后他搓搓鼻子,压着嗓子对覃最说,“该吃饭了。”

杜苗苗没跟他爷爷家的人坐一起,和以前每次被老杜带出来玩儿一样,他去跟大奔江初他们一桌,挨着覃最坐。

婚礼开始时全场拉灯,只留大厅中间的红毯拱门和圆形花池亮着。

除了司仪说“交换戒指,亲吻新娘”时,覃最没再看见杜苗苗偷偷抬起胳膊擦眼泪。

之后他胡乱夹了几筷子菜,在新郎新娘挨桌过来敬酒之前跑了。

“杜苗苗呢?”江初一顿饭根本吃不踏实,跟大奔他们一会儿一趟的,这会儿刚洗洗手过来坐下,端过覃最的杯子喝了口饮料。

“走了。”覃最有些走神,盯着江初看了会儿才挪开视线。

江初也不惊讶,杜苗苗不任性就不叫杜苗苗了。

“你吃了么?”他扫一眼覃最的盘子,看着也跟没怎么动过筷子似的。

“我不饿。”覃最听着宴席四周欢声笑语,皱皱眉,突然觉得特别的烦。

多在这个环境里待一秒都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的烦。

“车钥匙给我,哥,我也先回去。”他摁亮手机看时间。

一大早出来,这会儿已经下午一点多了。

江初本来也有这个打算。

晚上还有一轮他们实在朋友的聚餐,下午也没空闲着,没必要让覃最跟着在这儿耗。

已经放下杯子准备掏钥匙了,他又偏头看一眼覃最的神色,把手收了回来。

“怎么了?”江初最近被发烧给磋磨得也十分警惕,曲着两根手指探了下覃最的额头,“不舒服?”

“没有。”覃最别别脖子,“困了。”

江初没说话。

餐桌上的转盘正好转过来一碟果盘,他顺手抄了一牙西瓜两口啃了,扔下瓜皮擦擦手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覃最没想耽误江初来回跑,又皱皱眉,“我打车吧,你……”

“别废话。”江初打断他,跟旁边的宝丽打个手势,直接往外走,“趁我没喝酒,赶紧。”

情绪这个东西是无法遮掩的。

越亲近的人越能相互影响。

一前一后地快步去了停车场,江初拉开车门坐进去,“砰”地把门一关。

覃最隔着挡风玻璃看他一眼,也沉默着坐进副驾。

两人之间好像较着一股突如其来的劲儿,路程的一半谁都没说话。

“你这两天怎么回事儿?”直到被卡在一个九十多秒红灯的大路口前,江初才终于摁下车窗问了句。

“怎么了?”覃最转脸看他。

“你回回有脾气就非得这样是不是覃最?”江初被他眼神一盯,真有点儿恼了,“你几岁到底?心里有事儿你能不能直接说话,别在那儿闷着起劲儿?”

江初这个话口一开,覃最差点儿没忍住想冲他挑眉毛。

“这话是你在对我说?”他盯着江初问。

“有话就说,别跟我阴阳怪气。”江初皱着眉瞪回去。

“你妈跟你说什么,你爸跟你说什么,对他们怎么办,怎么解决,你怎么想,”覃最也没卡碰儿,一口气说了出来,“你跟我说过么?”

车里安静了很短的两秒钟,江初眼也不眨地跟覃最对瞪着。

那么短的两秒钟,老妈步步紧逼的每通电话每个眼神每句试探每个暗示,搅着覃最这两天对他心不在焉的躲避和敷衍,“轰”一下全顶上来了。

“我跟你说什么?”他脑仁儿一烫,嘴角僵硬地扯上去。

“不是你他妈跟我说别想别想,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我跟你说什么?跟你说了你能干什么!你又觉得我能干什么?!”江初几乎压不住音量。

覃最的都没来及分辨自己听见这些话是什么心情。

他脑子里的神经刚要绷紧,忽然整个人往车门上狠狠一撞,一辆大货在余光里扯着喇叭“嘟”地掠过去,他条件反射地抬起胳膊朝江初那边挡。

江初也才发现自己在恼火中竟然踢了一脚油门,忙朝防护带的方向打一把,险险地把车刹在原地。

四周的喇叭声响得惊人又恍惚。

有那么一瞬间,覃最不确定刚才究竟是不是做梦。

他朝窗外看了眼,他们确实没在刚才等红灯的线后,而是斜斜地停在几米开外,对面一辆车几乎是顶着脑袋在冲他们摁喇叭。

确定车没翻,没被撞,江初和他都还安稳地坐着,覃最空白的意识和巨大的心跳声才缓缓地回笼。

他重新盯向也还一脸惊魂迟疑的江初,死死盯着,嘴角用力地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