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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冬的清晨, 老宅内,气氛远比冬日更肃杀,一众人等在大堂中,静得可怕。

少顷, 姜遗光从里屋走出, 手中还拿着一块湿布擦着手上沾上的干涸的血渍。

他刚才在里屋验尸。

当地官府没了以后, 仵作也不知所踪,凶肆、寿财店乃至各医馆的大夫都忙不过来。姜遗光只能自己上。

得知白家发生的事后,赤月教的人就送来了一个同样据说目睹了神像后死去的人。那人看见神像后告诉了自己的妻子, 夜里就没了,眉心正中同样一道凹痕。

“如何?”见他出来,一个近卫忙问。

姜遗光摇摇头:“两人都没有其他外伤,一个像是被吓死,一个被冻死。除了眉心的刻痕一模一样, 其他看不出什么。”

近卫们犯了难,这时在外打听的赤月教教徒也回来了。自从他们教主和姜遗光达成交易后,教众便遵循教主意常往白家跑。白家老仆很看不惯他们,可又没办法, 姜公子和小主人都没发话, 只能忍着。

赤月教教众常年和诡异打交道,比普通小老百姓知道更多, 他们大多数人对姜遗光也是又敬又怕。

此时一个教徒便说:“俺们几个兄弟打听过了,外面那些人也一样,怎么没的都有, 就是两条眉毛中间让人划了个口子, 看起来像个眼睛。”

说着他举了几个例子,卖油的打猎的扛棒棒的走街串巷卖杂货的, 还有在家绣花的大小姐、街头卖辣子豆腐的婶子等等。死法各异,若不是眉心正中有一道口子,谁也不会把他们想到一起。

“这些人生前都去过二王庙吗?”阿寄问。教徒道:“咱打听过,大多都是去过的,还有些就是听说怪事以后经过二王庙站在门口看了看热闹,没进去。”

阿寄道:“这些日子阿义叔一直在家,哪儿也没去。”

他们面面相觑,都生出了某个不妙的猜测。

他们昨晚正好议论了二王庙怪事,那时还有阴风吹过。如果是因为这样……那他们岂不是也有危险?

众人都将目光看向了姜遗光。

那一日,他们所有人都议论了此事。

姜遗光终于道:“这几日别再出门,我会想想办法。”

听了这话,他们才放下心来。

外面闹得更大了,大家似乎都发现了二王庙的古怪,哪怕没进去只是门口看看,或者和别人说了说都会招来杀生之祸。

越来越多人见到了巨大的、徘徊在家门外的怪像。

与此同时,也有越来越多人想起了据说住在白家的高人。向白家送礼,每天都有数十人挤在白家外的小巷子里送礼、磕头,他们不知道那个人是道士?是和尚?还是其他门派的什么人,他们只知道,这个人可以救命。

姜遗光不让其他人出门,自己在白家上下走了一圈,又出去打听。

想见他的人很多,见过他的人没几个。姜遗光走访数十户人家,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地方。

那些人死前都说见到了巨大的影子,又说两只眼睛中间有一条竖着的第三只眼。

既然见到的是影子,为什么会看到眼睛?难不成影子也有眼睛吗?

只可惜亲眼见过的人都死了,他们家人也说不上来。

姜遗光跑了一天,天黑前,来到城中的二王庙外。还没到近前就看见庙外围着一大群举火把的人,有些手里提了东西,凑近后,发现那些都是柴禾木炭等等。两拨人吵吵嚷嚷,姜遗光听了一会儿明白了。

一群人想把二王庙烧了,再选良辰吉日重新盖一个,另一部分就道平日二郎真君保佑诸多,现在就因为一两个恶鬼就要把庙烧了?还有些则在担心烧了庙神仙会发怒,到时候日子更不好过。两拨人吵嚷不休,但都默契地没敢靠近庙门。

天迅速黑了下来。

两拨人吵着吵着也发现了这点,怕得厉害,不知人群中谁先提了一句回去,便慢慢散开了。

姜遗光眼尖地发现第一个喊出要走的是个看上去年过半百的中年汉子。他看起来……不像其他人那样真切地恐惧,虽然他也仿佛很害怕似的,可姜遗光能感觉到,他并不害怕。

人群中还有几个同样和他不太害怕的人,在那人开口后跟着附和,不然其他人也不会这么容易罢休。

他悄悄跟了上去。

那几个人离开人群后,和其他人一样往回走,看起来毫无关系,只是各走各的,但很快这几个人就在一座小院汇合了。

姜遗光悄悄潜伏在房顶,底下的人并未察觉,确认四周无人后就开始商量。

大约因为四下无人,这群人说了很多,可惜他们说的话姜遗光听不大懂,他这几日四处打听勉强学会了些川蜀地方言,但这几个人说话声音又低又轻,听上去根本不像当地人的口音,只有偶尔才冒出几句当地方言。因而姜遗光听得很是吃力。

但有一点他听懂了。

这群人是同一伙的,应当来自同一个族群,他们阻止那些人放火烧二王庙并不是因为害怕神仙报复——应当说不全是,他们更像敬畏着某个神明,所以不愿意看见二王庙被毁。

他们信奉二郎真君?姜遗光感觉不太像。

这群人商量了半天,姜遗光还是听不太明白,只能暗暗记下。等人散去后,他也折返回白家,此时已是深夜,白家人大多还没睡,听到他回来十分高兴,总算梦安心歇下。

第二天,姜遗光就此事问了众人,尤其是厚刀鬼。他在此地生活多年,了解会比其他人多些。果不其然,当他模仿出昨晚那些人聊天的几句话后,厚刀鬼立刻就听了出来。

“这不是当地人的话,这个口音应该是北边一点的一个什么什么族……那个族住在山里,人多,也不排外,老朽当年经过还认识几个当地的朋友,就是过去太久……老朽实在想不起来名字了。”

姜遗光:“你还记得他们住在什么地方吗?”

厚刀鬼点头:“记得些,从酆都出去一路往北走,一片山都是他们住的地方,不过现在过去这么多年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住那儿。”

厚刀鬼的小女儿刚被救回来不久,身子虚弱起得晚,来晚了只听到后半截,不过在听到她父亲不经意间复述了一句话后,惊得睁大眼睛:“这不是阿瑶家乡的口音吗?”

厚刀鬼:“阿瑶是谁?”

小女儿忙道:“是孩儿下山时认识的一位好友,她教了我不少家乡话。所以孩儿才能听出来。”

厚刀鬼心中一喜,急忙追问,只可惜小女儿懂的也不多,只知道她那个朋友住在门派山脚下不远处的一个村子里,她看上去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

蜀地异族多,那个村没什么不一样的,村民们种地的种地打猎的打猎,她没放在心上,所以从来没问过阿瑶属于哪个族群。

姜遗光问:“这些你能听出是什么吗?”说着他复述了几句昨晚听到的话。

小女儿一句句译给他听。

“不能再让这些人继续放肆了,明天这些人肯定还会来烧庙。”

“明天怎么办?没有官府了,没人管事。”

“不然回家把大家伙都叫来?不能让他们烧了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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