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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刻,她想:其实今后跳不跳舞都不重要了,只要他还在,她的人生就永远座无虚席,不再需要其他观众。

***

是在某个晚上一起去超市买生活用品时,尤可意偶然抬头看见超市的led屏上闪耀的画面,才明白春节就要来了。

主持人穿着大红色的裙子,满带笑容地说:“又是一年合家团圆的日子,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准备迎接新春的到来……”

画面上跟着出现了外景记者带来的市民们为新年做准备的场景,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笑容满面地对着镜头说春节的打算。

一个外出务工归来的民工操着乡音有些羞赧地说:“我就希望回家过个年,和全家人一起坐在电视机前看看春晚。”

穿着大红棉袄的小姑娘奶声奶气地嚷嚷着:“我最喜欢过年了!过年大家都会给我发压岁钱!”

年过半百的白发老奶奶笑得一脸褶子,感慨万千地说:“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个春节能过,最盼望的就是每年子女孙儿们都回来闹一闹,那我就满足了。”

……

这一刻,尤可意怔怔地站在原地,挪不动脚步。

而严倾正在挑选明天的食材,惦记着尤可意爱吃鱼,又爱吃兔,有些拿不定主意究竟是做香水鱼还是跳水兔,于是转过头来想要问她,结果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他看见他的小姑娘痴痴地抬头看着大屏幕发呆,大概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双手正像拧麻花一样拧在一起。

他敏感地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对劲,再抬头看屏幕时,就听见了那个节目里来自各行各业的人们对新春的憧憬。

不同人有不同的愿望,但零零散散的憧憬加在一起无非四个字:阖家团圆。

严倾的手里正拿着一条冻鱼,超市里开着暖气,本来并不会觉得冷,但这一刻他忽然就有些冷了,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里的鱼,于是冻成一根棍子似的鱼就闷响一声,落回了冰上。

他走到她身边,低声叫她:“尤可意。”

她却没有听见,还在呆呆地看着那个节目。

直到严倾拉住了她的手,问了一句:“在看什么?”

她才猛地回过神来,转过头去望着他,“你挑好鱼了?”

严倾看了她片刻,摇摇头,“鱼不新鲜,改天再买。”

他没有忽略掉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沮丧与迟疑,原本整颗心在沉重了很多年后,因为这段日子的轻松愉悦而一点一点升到了半空,就好像被人注入氢气的气球一样。可是在这一刻,有人用针戳破了他的心,所有的氢气都跑光了。

他好像又从半空坠落谷底。

因为临近春节,超市的人很多,收银台钱排着长长的队伍。尤可意在他排队结账的时候忽然说:“我想出去上个厕所,一会儿回来找你好不好?”

严倾点点头,又叮嘱了一句:“如果我结完账了你都没回来,我就在超市门口等你。”

尤可意笑着点点头,跑掉了。

而等到他真的结了账,走出了超市,目光漫无目的地在超市前面的广场上浏览着,却看着看着忽然定住。

在不远处的大树下有一只红色的公用电话亭,那里有一个他熟悉的身影,正背对他拿着电话跟人交谈。

这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人群众多,他很有可能认错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是如此笃定,那就是正在跟家人打电话的尤可意。

超市里人太多,有个孩子跟父母走失了,正在大门口哇哇大哭,小脸涨得通红,鼻涕眼泪都出来了。

超市的服务员带着他往经理办公室走,没一会儿广播里就开始传出寻人通知,说是一个穿红色上衣、蓝色裤子的小男孩与父母走丢,孩子今年八岁,名字叫做……

不到一分钟,他又一次看见了那个小男孩,被妈妈抱在怀里往外走,妈妈一边帮他擦眼泪,一边神色紧张地教育他下次绝对不可以乱跑,看得出是心有余悸。

小男孩一张小脸都哭花了,却一个劲点头,搂着妈妈的脖子呜呜撒娇。

严倾拎着沉沉的口袋站在原地,看着慢慢远去的母子。身旁是众多与他擦身而过的路人,清一色的结伴而行,看得出是和家人一起准备年货来了。

而他是如此茫然地站在那里,忽然间觉得这个冬天是真的很冷。

他怎么会忘了呢?

他怎么会把她当成是和他一样孤零零没有家人的可怜人呢?

她并不是孑然一身的,她有家人,有家庭,有牵挂,有过去二十一年阖家团圆的幸福时光。

他一个人独自站在人群里,耳边是慢慢寂静下来的世界。

他问自己:霸占了她半个月,把她硬生生地从她的家人身边抢走,今后是不是要继续做这样的事?

那个小男孩只是走失了几分钟,小男孩的妈妈就急成了那样,而今他把尤可意从父母身边带走,音讯全无,那么她的父母又会有多焦急呢?

很多这段日子被他刻意抛在脑后的念头忽然间全部冒了出来,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雷,却又前所未有地茫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