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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璧的呼吸都轻了。

她眼睛赤红,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行清泪扑簌而落。

天?授十六年,她十九岁生辰,特地请阿姐吃酒。

那?一日两人十分尽兴,阿姐还?同她促膝长谈,说她行为?稳妥,很得她的信任,所以准备以后阿姐升职了,让她成为?布料库的管事姑姑。

她当时很高兴。

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都没有白费,果?然跟着阿姐,就能有好前途。

她记得当时阿姐给了她五十八两银子。

她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何会给她这个数。

阿姐就道:“今日是你生辰,我没什么?好给你的,给你这个数的银子,祝你生辰快乐,以后顺顺利利,早日发财。”

这个五十八两银子,陈璧一直留在身上,每当难过时,都会拿出来看一眼。

看一眼,心里就安稳了。

可谁人能知道?

这不是她给的生辰礼物,那?是她一家四口,父母姐弟的卖命钱。

陈璧呜咽一声,眼泪扑簌而落:“怎么?会,怎么?会!”

“都是骗我的,骗我的。”

————

沈初宜没有立即就开?口,问她究竟是谁骗的她。

陈璧在宫中二十年,又做过许多?阴司事,她城府太深,只要说错一句话,她就会立即惊觉,把所有的悲痛收敛起来。

别看她现在哭得这样凄厉,可当她明白过来自己的性命更?重要时,所有的悲痛就化为?乌有了。

毕竟,家人已经二十年没见,他们?也已经去世多?年。

无论背后的真相究竟如何,对于活命这一件事而言,都是微不足道的。

陈璧这样的人,最难审问。

她们?的心坚硬如铁,没有任何烈火可以融化。

沈初宜放任她哭了一会儿,然后才看向章掌殿,让章掌殿过去帮她擦了一下眼泪。

陈璧甚至还?对章掌殿道谢。

“陈璧,”沈初宜开?口,却是诉说前尘往事,“当年你也算是很出色的宫女,不仅样貌出众,在刘才人宫中时也很受重用。”

“毕竟你入宫一年就转为?三等宫女,比许多?人都要强了,肯定很得刘才人喜欢。”

淑妃娘娘很是亲切,她声音温柔,娓娓道来,似乎在同陈璧一起回忆过去。

宫里的二十年,实在太漫长了。

漫长到陈璧都想不起来刘才人是谁,她在记忆里翻找片刻,才说:“奴婢很平凡,当年并不出色。”

沈初宜摇了摇头:“若非刘才人身体不好,否则你或许可能跟着她一起水涨船高,毕竟当时刘才人也很受宠。”

说到这里,沈初宜顿了顿,火花从她心里闪现。

她看向萧元宸,萧元宸也看向她。

眼神?交汇,彼此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沈初宜没有纠缠在这一刻的闪现上,她继续对陈璧掉:“你可记得,刘才人是怎么?过世的吗?”

陈璧倒是不太抗拒沈初宜这样闲话家常。

她这几日被用了刑,为?了让自己保持缄默,她一语不发,憋得很难受。

如今又刚得知家人都已经过世,自己才见过的阿姐是旁人冒名顶替,她心里是有很多?疑惑和怨恨的。

但是此刻,这些都不能迸发出来。

她不自觉就跟着沈初宜的话语回忆起来。

“刘才人生得很美?,柳叶眉,樱桃口,是个小家碧玉的江南女子,性子也温柔婉约,很得先帝喜爱。”

“只可惜,刘才人命不好,她入宫之后身体就时好时坏,有时候月事经常血崩,绵延十日不见好,以致她身体虚弱,气血两亏。”

陈璧平静说:“后来刘才人有孕,本来是件很高兴的事情,但她却因身体虚弱而小产,自那?之后就只能缠绵病榻,不说侍寝,她甚至都不能如常生活。”

“没过一月,刘才人就香消玉殒了。”

时间相隔太久,陈璧实在无法有更?多?的情绪。

她说完,抬眸看向沈初宜:“所以淑妃娘娘,您要说什么?呢?”

沈初宜笑了一下,道:“自从刘才人过世之后,你就回到了尚宫局,本来以你的口碑和能力,能去更?好的地方?,最后怎么?年纪轻轻就去了布料库?”

对于库房来说,年长的没有心力再?向上的宫人,是最适合的。

比如徐姑姑,年姑姑,她们?都在宫里十几二十年了,年轻时努力过,向上过,年纪略长,不想再?拼搏,便调去库房,也算是荣养的一种?。

分过去的小宫

人,要么?是刚入宫没有资历的,要么?是本身就沉默寡言不会侍奉人的,或者有的曾经在宫里犯过事,只能去布料库伺候,大多?也都是二十几许的年纪了。

因为?许多?宫人选择不出宫,她们?就只能被上面的姐姐们?压着,无法出头。

像年姑姑那?样的好管事,会为?下面的小宫女谋个好去处的,简直是少之又少。

说到这件事,陈璧倏然沉默了。

沈初宜安静看向她,片刻后却是叹了口气。

“这件事,本宫本来不想提,但你一直不肯开?口,本宫只能问一问你。”

陈璧心中一跳,她抬起头,看了一眼沈初宜,很快就又低下头,不敢言语了。

沈初宜才说:“你在尚宫局,得罪了一个内行走?吧?”

陈璧一言不发。

她不开?口,沈初宜却没有停下。

“说得罪也不尽然,因该是他看中了你的美?貌,想要逼迫你就范,你抵死不从打伤了他,被他公报私仇塞进了布料库。”

“当时布料库的管事姑姑是个和事佬,不愿意?管这种?事,也不会护着手底下的人,所以你被分去布料库后,那?名内行走?依旧纠缠你,让你苦不堪言。”

“别说了。”

陈璧忽然开?口。

她语气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愤怒:“别说了!”

沈初宜没有如她愿,她继续开?口:“直到有一日,他又把你抓去无人的厢房,想要对你行不轨之事。”

沈初宜叹了口气,脸上也显露出几分同情。

“有人救了你,对吗?”

这也是为?何,后来陈璧对程雪寒忠心耿耿的原因。

她毕竟救过陈璧的命。

“你是不是疑惑本宫是如何猜到的?”

“因为?忽然有一日,那?名一直纠缠你的内行走?,就被调任去了杂役房,没过两日就死在了那?里。”

陈璧倏然抬起头:“那?又怎么?样呢?”

沈初宜淡淡道:“本宫以为?,那?内行走?该死。”

陈璧愣了一下。

就连萧元宸都看向沈初宜,却没有开?口。

沈初宜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她一直盯着陈璧看:“陈璧,我知道,你很感激那?个人,要是没有她,你这一辈子就毁了,因为?她,你从泥沼里爬出来,一步步走?到今日,成了尚宫局风光的姑姑。”

“可是陈璧,谋害才人,诬陷淑妃,行巫蛊之术可是重罪,你要为?了那?个人承担一切,活生生把自己熬死吗?”

“她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她是真的帮了你,还?是从一开?始就选中了你,你经历的苦难,本来不该有的。那?么?多?年了,谁能知道呢?”

“毕竟,你的家人是怎么?死的,你比我清楚,她经过你的手做的事情太多?了,她不敢让你有任何逃离掌控的机会,哪怕让人冒名顶替你的姐姐,也必须要把你牢牢控制住。”

“从你被抓进来至今,她没有试图救过你一次,是笃定你绝对不会出卖她,还?是笃定你活不到开?口的时候?”

沈初宜的话,犹如钢针,一字一句刺入陈璧的心尖。

除了当年保住她的她,没有人再?知道那?件事,也因此,时至今日,沈初宜是第二个跟她说,那?内行走?该死的人。

陈璧眼泪婆娑抬起头,她忽然惨烈地笑了:“我是不是在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沈初宜没有开?口,她抬眸看向萧元宸。

萧元宸面容一直很冷肃,从坐在这审讯堂的那?一刻起,他脸上就没有其他变化。

生死大事,旁人做不得主,萧元宸却能。

全天?下,只有他可以赦免一个人的罪行。

此刻萧元宸目光只看向沈初宜,见她对自己颔首,萧元宸也淡淡开?口:“朕允你一命。”

“但是。”

萧元宸顿了顿,还?是道:“你所知道的事情,必须要全盘说出,一字不差。”

陈璧低下头,很久之后,陈璧才说:“陛下,娘娘,能让奴婢思忖几日吗?”

从慎刑司出来,帝妃二人没有叫步辇,只漫步在宫巷里。

不知何时,他们?喜欢在这样的时候说些心里话。

沈初宜沉默片刻,问:“陛下,你说她最后会供述吗?”

萧元宸摇了摇头,道:“不知。”

“这宫里的人,都是偏执的,陈璧把程雪寒当成榜样十几年,为?了她所有坏事做尽,她不可能轻易就供述出来。”

萧元宸微微叹了口气:“不过也不算急切。”

“只要有线索,知道事情的源头在何处,就轻松许多?。”

沈初宜也浅浅笑了一下:“希望如此。”

萧元宸握住她的手,声音坚定而有力。

“蓁蓁,你要知道,程雪寒做的是杀头的大罪,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能善终,这种?情况下,她手里的刀不会太多?。”

“陈璧跟她有那?样的渊源,最好被她控制,”萧元宸目光看向前方?,“朕认为?,陈璧是她的心腹,手里最有威胁的那?把刀。”

“现在陈璧出了事,她不可能立即行事,因为?她手里可能没有趁手的武器了。”

听到这里,沈初宜终于松了口气。

“这就好。”

“只希望宫中平平安安的。”

一晃神?,就到了四月末。

邢才人的心迷之症略有好转,不光庄懿太后看过她,恭睿太后也瞧过她,最后两位太后一起请命,认为?应该送邢才人至归隐寺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