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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云昭就看她轻轻摸索灯罩上的花纹,然后便凑到鼻尖轻轻嗅了嗅。

下一刻,程三姑娘的脸色就变了。

“这是白头煞。”

崔云昭看了很多医术药书,对于毒物却并不熟悉。

白头煞这种东西她闻所未闻,不过光听名字,也能听出这东西的凶险。

崔云昭面色微变,却还是稳稳坐在那,看程三姑娘挨个把灯罩都看过一遍,才等到她开口。

“每一个灯罩上的图案,都是用加了白头煞的颜料所画,无一例外。”

崔云昭压下翻江倒海的思绪,冷静问她:“白头煞是什么?”

“这是一种毒药,光听名字你就能知道,它的毒性不小。”

程三姑娘没有隐瞒,直接了当道:“白头煞是一种很稀少的毒物,它生长在极寒之地,花朵呈蓝色,其浑身上下都是极为珍贵的药物,可以活血化瘀,祛除毒素,可以说是解药良方。”

别看程三姑娘年轻,她却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对于这些罕见的药材毒物,她都还能如数家珍,光凭气味和颜色都能分辨出来。

崔云昭没有打断她,认真听她一字一顿讲解。

程三姑娘一边思回忆,一边继续道:“白头煞其实不叫白头煞,它的整株包括根茎、枝叶和花朵,一般都被称为解千愁。”

“唯一有毒的,是花蕊中心的花粉,它的花粉很特别,是白色的,若是沾染一丁点,这一株解千愁的整朵花就废了,不能再用作解毒。”

“但解千愁作为解药效果最好的就是花瓣。”

所以这种花很矛盾。

程三姑娘道:“因为解千愁生在极寒之地,也因为花蕊的白头煞,所以即便有解解毒的功效,一般也很少有人去采摘它,只北地人偶尔发现,才记录在毒物志中。”

“再一个,这种毒是可以解的。”

崔云昭听到这里松了口气,她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我们再来说这白头煞。”

程三姑娘倒是胆子大,她轻轻摸了一下灯罩上的图案,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图案颜色很艳丽?”

崔云昭之所以没有换掉灯罩,就是因为灯罩做的精致美丽。

她道:“是的,而且每次点燃蜡烛之后,上面的花纹清透艳丽,颜色比现在看要更漂亮一些。”

程三姑娘这才放心:“那么可以确定这就是白头煞了。”

她仔仔细细看这绣球纱灯,然后感叹:“做这纱灯的是个行家。”

见崔云昭不解,她便道:“白头煞之所以叫白头煞,一是因为它是白色的粉末,二是因为只要中了白头煞的毒,往往活不到白头。”

说到这里,她似乎意识到说错了话,忙宽慰崔云昭:“你现在并未中毒,不用太过担心。”

崔云昭笑了一下,道:“我倒是不怕,这不还三姑娘可以给我的解毒?”

程三姑娘也跟着轻笑一声,才说:“白头煞这种毒物,本身虽然毒性强,但你触摸和食用,都没有办法激发其药性,只会腹泻畏寒一阵,等把毒素排除出去,就算解毒了。”

“想要用它做成至毒之物,一是做成蜡烛,不停燃烧,只要吸入它所产生的毒烟,就会体弱多病,吸入的少可以坚持一年半载,吸入多了,月余就能暴毙。”

这毒药是真的厉害。

崔云昭认真听讲,程三姑娘说的也认真。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把这白头煞涂抹在灯罩上,当灯罩距离灯芯一定距离时,会产生一个恒定的温度。”

“通过那种温度,白头煞的毒性会慢慢挥发,现在我们看到的就是这一种。”

崔云昭轻声问:“这个毒性是什么?”

程三姑娘看了看她,然后才叹了口气,道:“一是会让人身体越来越虚寒,二是会让人子嗣不顺,三……”

“三则会让人心情郁结,越发沮丧,时间久了非死即疯。”

崔云昭愣了一下。

程三姑娘见她并没有动怒,依旧沉稳,便继续道:“用这种染了白头煞的灯罩久了,人并不会立即死去,这种毒会慢慢侵蚀人的肺腑,最终在壮年重病而亡。”

“这才是白头煞名字的由来。”

“不会一击毙命,只会慢慢让人痛苦死去。”

程三姑娘说到这里,崔云昭只觉得脊背发寒。

不过重生回来,能提前把这毒药找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崔云昭在心寒之余,多少松了口气。

“我同夫君成婚,已经过了一月有余。”

程三姑娘看了看手里的灯罩,安慰她道:“这种药效挥发得慢,需要经年累月才会让人中毒,最少要用超过一年才能见效。”

“时间很短的,往常都只能让人不孕不育,毒害倒不算很大。”

崔云昭彻底放了心。

她眯了眯眼睛,倏然回忆起前世。

那时候她嫁过来,这边的卧房就有这里外八盏灯,崔云昭一直用着这八盏灯,从来没有换过。

半年后,也就是景德五年四月,全家搬去伏鹿,当时因为霍成朴的伤,林绣姑和霍新枝都很操心,伏鹿那边的家宅也都是老太太做主操办的。

崔云昭当时懒得管霍家一家子事情,便只操持了自己的主院,不过现在回忆起来,当时有不少家具都是老太太让送过来的。

这其中,依旧有几盏灯。

样式同这八个不太一样,可上面的花纹却精致漂亮,里面烛火一点,整个房间都是光彩明亮的。

所以崔云昭便让留下那几盏灯,又用了一段时候。

这样加起来,前后一共用了一两年光景。

后来的事情,崔云昭不太记得了。

她心情日渐不好,日子过得没滋没味,便也就不怎么关心身边的事情。

现在想来,都是因为这白头煞。

因为这药,不仅坏了她的身子,还让她情绪逐渐崩溃,以至于最后郁结于心,每日都觉得痛苦。

倒是霍檀那时候常年在外,还要经常在军营值夜,不怎么归家。

后来有一段时间,崔云昭精神特别不好,霍檀回来也不好打扰她,都是在客房住的。

所以那白头煞,影响最多的就是崔云昭。

其次才是霍檀。

霍檀的情绪大概没有受到影响,但子嗣和身体可能也被影响到了。

老太太这一出,真是下了死手。

这就很让人匪夷所思了。

她要害崔云昭还好说,怎么连霍檀都要坑害?霍檀可是她的亲孙子。

想到这里,崔云昭眸子一深,抬眸看向程三姑娘。

“程大夫,今日的事还请你守口如瓶,多谢。”

程三姑娘笑了一下,道:“医者规矩,向来如此,崔娘子放心便是,今日的事你知我知,不会有外人知晓。”

她顿了顿,道:“祖父也不会知道。”

崔云昭是很相信程家的为人的,闻言便道:“若程大夫得空,可否再给我讲讲这白头煞?”

程三姑娘想了想,道:“这药很昂贵。”

跟之前的牵机药一样,都是很难寻的毒物。

“不过这种毒药,因为解千愁的存在,倒不算非常少见,偶尔的解药良方里都会有解千愁,既然提到解千愁,自然也会提到白头煞。”

程三娘子想了想,又道:“若是精通药理之人,大抵会知道这些,不过能不能买到白头煞还两说,因为白头煞生在极北之地,距离博陵路途遥远,所以一开始我甚至都没敢确认。”

“跟牵机药这种传闻中的东西不同,既然被写在毒物志中,那白头煞就一定存在,不过我家中也没有这两种药。”

崔云昭便明白过来。

知识渊博的医者药者会知道这种药,但不一定能买到,大抵也没门路买到。

“即便能寻到,价格肯定也很昂贵,因为这种药物毒性实在很有意思。”

这种无色无味,杀人无形的慢性毒药,真的是许多人都想要重金求购的良方。

此事既然过了程三姑娘的手,加上祖父说过的那些话,她便决定好人做到底。

“崔娘子若想查,可以从货源上下手,我认为只要能确定货源,就能确定是谁动的手。”

她犹豫了一下, 道:“我可以保证, 如今博陵城中的大药材商, 都没有这种药, 崔娘子得从旁门左道来查了。”

崔云昭这是被人下了死手,肯定不能善罢甘休。

程三姑娘说到这里,已经有些越界了。

崔云昭很是感激,直接道:“我明白了,今日有劳三姑娘,过两日府中要办酒席,我亲自登门,请贵府过门吃酒。”

霍檀升职,晋升为正式军官,是个大好事。

自然要办酒席。

不过这几日事情太忙,便把事情暂时搁置,趁着谭齐虹也到了,倒是可以把酒席的事情提上日程。

程三姑娘愣了一下,想了想,倒是没有拒绝。

“先恭喜崔娘子了。”

崔云昭又问了如何解这种毒药。

程三姑娘以为她担心自己用了一个月的灯罩,便道:“毒物志上写了方子,要解这种毒药最简单,我给你写个方子,找着吃上七日就好。”

说到这里,程三娘子又道:“你先吃祖父开的驱寒的方子,吃完了再吃这个。”

崔云昭点头,她垂眸沉思片刻,又说:“我还是有些担心的,这些手段真是无孔不入,有什么一劳永逸的法子?”

程三姑娘眉头微松,倒是一点都不紧张:“这好办极了。”

等事情都结束,崔云昭给了沉甸甸的一个红封,亲自把程三姑娘送到马车上,然后才回了卧房。

夏妈妈已经等在屋里了。

崔云昭把事情给她仔仔细细讲了一遍,夏妈妈的面色就变得难看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