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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一吹就能复生。

崔云昭问:“观察使如何说?”

霍檀笑了:“观察使说要上报郭节制,不过看他的意思,十有八九是要严厉打击了。”

“今日我同团练使离开之前,他特别叫住我们,说此番迁驻来伏鹿,原本若是无事便要举行宴会,诚邀伏鹿的达官显贵文官武将,共襄盛举,可如今遇到这样的大事,自然不能再贪图享乐。”

“无论郭节制如何断决,这宴会暂时押后,何时除去邪祟,何时再欢庆。”

听到这里,崔云昭狠狠松了口气。

还好吕继明头脑清醒,知道此事严重,一点都没有要退缩的意思。

思及此,崔云昭抬眸看向霍檀。

“如此一来,那慕容氏,可要一起查?”

霍檀回望她,看到了她眼眸中的坚定。

他淡然一笑,握住了他的手。

“自然要查,我倒是不知哪里会有神佛要无辜稚儿舍命供奉,若真如此,神佛又保佑了谁?”

这话再在理不过。

崔云昭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才道:“此事,我同表兄表姐都未提及,但我心里总觉得不对。”

霍檀问:“哪里不对?”

崔云昭想了想,才道:“第一,我回来的路上同夏妈妈商议过,慕容氏的五个儿媳之中,只有表姐的出身最高,出身于桐庐殷氏,且是殷氏这一代族长的嫡长女。”

“另外四位儿媳中,即便是大儿媳,也都是伏鹿当地的书香门第,无论是家世还是叔伯长辈在朝中的官职,都未及舅父。”

霍檀点点头,认真听她说道。

崔云昭很慎重,她一边思量,一边娓娓道来。

“我们假设,慕容彬真的信奉邪祟,并且想要通过献祭再现家族繁荣,重新被朝廷启用,那他们会用谁的孩子来献祭?”

“若说要以孩子的生辰八字来定,可表姐腹中的那个孩子却还未出生,哪里来的生辰八字?”

“那法师不过看了一眼,就确定表姐的孩子是有福气的,这就很让人不解了。”

“此事光凭一面之缘,如何能肯定呢?若那法师真的有大本事,还会那么大年纪寂寂无名,早就被当成能人异士送入汴京面见陛下了。”

崔云昭思路清晰,所说也合情合理,她说到这里,霍檀不由挑了一下眉。

“娘子的意思是,那个邪祟法师专门冲着表姐去的。”

崔云昭点点头:“对。”

“慕容彬混账糊涂,痴迷不悟,暂且不提他,但依我所见,耿夫人是很清醒的,她说话办事没有一丝一毫的错处。”

“这就更让人不解了。”

“因为表姐出身殷氏,殷氏无论我舅父还是表哥,都未来可期,舅父如今在桐庐很有声望,表哥马上就要春闱,可见也是未来的肱股之臣。”

“慕容氏的行事,绝不会一丝一毫的消息都不外露,只要殷氏要求面见表姐,表姐哪怕什么都不知道,可若按慕容氏的原本计划,两个孩子接连死去,你说,这两家还如何做亲?”

“无论如何,两家都要闹得天崩地裂,最后以和离收场。”

“这样一来,不仅没有结成两姓之好,反而结了仇,可不是得不偿失?”

霍檀倏然呼了口气。

他并非出身世家,不知这些弯弯绕绕,现在听崔云昭如此一言,顿时便明白过来。

他抿了口茶,才道:“如此说来,这个法师是故意而为,就是为了让殷氏和慕容氏心生嫌隙,才特地选了表姐的两个孩子作为祭品。”

崔云昭点点头,赞扬地看向霍檀:“对,正是如此。”

“可这样一来,就又有了第三个问题。”

“他们为何要这样做?这样做了,肯定是要好处的。”

“慕容氏跟殷氏分崩离析,他们又能有什么好处呢?”

霍檀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片刻后,霍檀慢慢说道:“这样一来,慕容氏会越陷越深,越来越败落,你说,他们会不会越发沉迷邪祟?”

崔云昭眼睛一亮。

“是了,确实是这么回事。”

邪祟并不以救人为目的,一切都是生意,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救赎和悲悯,都是为了那数不清的铜板。

做一场法事要多少银子?请来法师又要多少?对于逐渐败落的慕容氏,或许为了重复生机,会花出更多的银钱,以求重新复起。

慕容氏这一代本来就已经有衰落之相,家里的五个儿子,只有长子考中了秀才,从此之后便再也没有考中。

如今都要而立之年,却也依旧只能在伏鹿府衙寻个推官的官职,这还是因其为慕容氏长子,家族荫封才有的官职。

其他儿郎,也就慕容博因是么子,又很得父母喜爱,才有了经历官职,其他三个儿子都只能打理家中庶务。

相比于崔氏和殷氏等人家,慕容氏确实已有衰落之相。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慕容氏一代不如一代,家底是很丰厚的,加上慕容彬本身就没什么远见,便被那些邪众盯上,慢慢被他们控制了思想,成了他们敛财的傀儡。”

崔云昭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就是心疼表姐和那两个孩子。”

霍檀拍了拍她的手,道:“我看你表姐倒是很果断,直接斩断同慕容氏的关系,要求和离,这个做法才是正确的。”

“否则她也会被拖入其中,越陷越深,最终翻不了身。”

崔云昭点点头,道:“是了,表姐说会写一封检举信,把慕容氏所作所为全部供述,后续如何处置,只看官府。”

霍檀笑了:“表姐倒是给我送了一份大礼。”

或许,吕继明想要彻查邪祟,需要有个由头,而慕容氏就是最好的理由。

若是能顺利铲除邪祟,霍檀再立大功,这刺史之位便唾手可得。

说到这里,夫妻两个对视一眼,崔云昭便笑了:“表姐是看我面子。”

霍檀握住她的手,非常诚恳:“是是是,小生飞黄腾达,全靠娘子提携。”

把事情都分辨清楚,夫妻两个倒是松了口气。

之后几日,伏鹿城中果然开始严厉打击邪祟霍乱之事,而霍檀被命为主要参事,主抓此事。

一晃神,四月便来到眼前。

在伏鹿人心惶惶的捉拿邪祟的同时,景德五年的春闱拉开帷幕。

殷行止和崔方明一起走入考场,成为了这一届的考生。

五日之后,考试彻底结束。

与此同时,霍檀派人围住慕容氏,直接捉拿潜伏在慕容氏的几名邪众还有慕容彬和耿夫人。

又过一月,在春闱张榜,落下帷幕时,历时两个月的清缴邪祟进入尾声。

此时,已经到了五月末。

春日已去,初夏新来,伏鹿进入热气腾腾的夏日里。

这一日崔云昭正在同夏妈妈议论礼单,要去参加崔氏和殷氏的宴席,礼物不能马虎。

这一次春闱,两家的成绩都很好。

殷行止高中榜首,成为伏鹿这一届的会元,而崔方明考中第六名,也是名列前茅。

这个成绩,经过礼部擢选之后,可以直接授官。

不过在授官之前,今年朝廷特开殿试,要求各省府前十的考生入京拜见陛下,在钊德殿举行考试,甄选符合陛下心意的能臣。

殿试安排在六月初,刚好在霍檀生辰前后,所以在五月底时,名列前茅的各家都要提前答谢亲朋先生,举办谢师宴。

崔云昭对于表哥和堂哥的成绩都很开心,比前世要好上太多,心里自然是很欢喜的。

故而她这礼物单子准备的很仔细,一样样都是精挑细选。

她正同夏妈妈说话,外面霍檀刚踏入前面的马厩。

他最近早出晚归,已经连续忙了两月之久,在家中待的时间不多。

今日终于得了空闲,又有事要说,才提早回来。

此刻他赶一进门,就看到谭齐丘正在仔细给珍珠沐浴。

如今家中的护院已经增至十人,由宿大宿二率领,谭齐丘没有差事,便只能照顾马儿。

之前他的伤没有好全,时不时还要寻医问药,到了五月末,应当算是好彻底了。

霍檀思索片刻,才上了前来,对谭齐丘道:“怎么想起来给珍珠沐浴?”

谭齐丘背对着他,倏然听到有人说话,很是吓了一跳。

这一惊吓,好不容易拿在手里的水盆就没有端稳,匡当一声摔落在地。

边上跟着一起帮忙的小厮吓了一跳,弯腰就要去捡那个盆子。

谭齐丘面色苍白,他忽然厉声喝止:“别动。”

小厮顿时就不敢动了。

谭齐丘没有去看霍檀,只是弯腰捡起盆子,使劲攥在了右手里。

他左手小臂空空荡荡的,做任何事都不方便。

这两个月来,他已经尽力做到最好,可依旧不能事事如意。

家里人都鼓励他,照顾他,关心他。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想留在家里,他想回到从前,可以骑上心爱的马儿,可以在天地间飞驰。

然而不可能了。

再也不行了。

只有独臂,如何能纵马飞驰,如何能骑射杀敌?

霍檀垂着眼眸,他看到谭齐丘紧紧抿着嘴唇,眼底泛起一抹红来,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可随即,他却厉声道:“不许哭!”

谭齐丘下意识挺直腰背,如同过去作为亲兵押正时那样,精神抖擞跟在霍檀身边。

霍檀目光沉静,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

“谭齐丘,你是个兵,是兵就不能退缩。”

谭齐丘猛地抬起头,红着眼看向霍檀。

“老大,我还是兵吗,我还能当你的兵吗?”

霍檀从他那双通红的眼眸里,看到了他的勇气和向往。

翱翔天际的雄鹰即便折了翅膀,也不可能被人随意宰割。

霍檀心里五味杂陈,最终,留下的只有欣慰。

“为何不能?”

霍檀看向他,一字一顿道:“之前你恢复不错,我也询问过大夫,故而同拓跋氏商议过后,请拓跋氏给你做一个铁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