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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小继承人是个?非常听话的孩子,他一遍遍应下,就这样独自?活在藏书阁里,仿佛是一抹幽灵,活在一个?真空地带。

他一个?人读书,一个?人煮饭,一个?人摆弄雕琢复杂的木枷——为了帮他打发时间,也为了让他安静自?然地独处,父母为他提供了许许多多关于?机关术的修习资源。

无归境的继承人虽然可以完全封闭地活着,却也不能?对玄学一窍不通,但学会?御剑就会?渴望飞出去,学会?画符就会?渴望炸开什么,学会?丹药就会?渴望寻找病患,学会?拳法就会?……总之,父母左思右想,觉得,只?能?培养他研习机关术了。

只?要丢去源源不断的资源,那孩子就会?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藏书阁深处,拿着一把小锥子,叮叮当当地琢磨木头。

当世的机关术大师已?经闭关两百多年了,侍童说?他一步都没动,钻研这个?领域的人,一定能?老老实实地安静一辈子吧。

事实也的确如此,只?是有一点他们没想到。

机关术大师是长大成人后自?发地寻找到自?己热爱的玄学领域才扎根进?去,那孩子却只?是个?懵懂的孩子。

父母让他乖乖待着,他便待着,让他雕琢机关,他便雕琢。

花草是什么样的,河水是什么样的,外界是什么样的,我雕琢的东西又是什么样的。

统统不知道?,只?是这样待着,按照父母的吩咐。

一天天,一年年,安静又麻木的。

某天,隔着许多许多层遮蔽视线用的帘幕,来探望孩子的母亲终于?感到心痛。

她开口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只?要不是会?踏足外界的危险东西,什么都可以为你送来……

活在真空里的继承人歪了歪头。

他说?:【一个?活物。】

——父母便为他带来了那个?女奴。

奴隶不过是好?用的物件,即便是无归境的掌权者,也不觉得奴隶本身有思想、私心、有反叛的可能?性。

就像从羊圈里捉出一只?皮毛柔滑的小羊羔供自?己的孩子解闷取乐,他们轻飘飘地选中了那个?女奴,将?她丢进?了藏书阁,一点也不在乎她会?造成什么影响,又是否会?为自?己的心思被?看透感到恐慌。

甚至没人叮嘱那个?小奴隶,要侍奉的主人有一双奇异的眼睛,能?看清你所有的谎言与秘密。

反正,就是个?奴隶罢了。不好?用就处理掉。

大人们都这么想——可藏书阁里的孩子并不这么想。

什么是奴隶,什么是阶级,什么又是仙凡有别?

对方不只?是个?与我同龄,同岁,同等地位的小女孩吗?

是能?与我说?话的伙伴啊。

连父母都从未这样近距离与他相处、交谈、生活……是无比珍贵的朋友啊。

这个?被?锁起来的小继承人就像一张白纸,没人教过他该如何对待下人,该如何使用奴隶,什么是能?给奴隶的什么是绝对不能?给的——

于?是,开心又单纯的,他将?整座无归境藏书阁尽数在女奴眼前摊开。

教她识字读书,和她交流讨论,与她同吃同住,辨析哲理道?术,揣测转世轮回……

他将?她视作唯一的伙伴,把自?己的一切分享给她。

可那是“奴隶永远无法拥有的一切”。

女奴非常聪明。

她很快就理清了现状,拥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也生出了不该有的念头。

【这个?不谙世事的小贵人。简直蠢得让我想吐。】

【他凭什么生来便拥有这些?】

【凭什么我生来就不能?拥有?】

——第一抹清醒的憎恶与第一抹浓烈的野望在女奴的心中诞生时,便被?他尽数看在了眼中。

……咦?

为什么?

他不明白。

随着逐渐长大,父母逐渐放下心,偶尔的偶尔,他被?带出来放风,要求“去看一眼安”的时候,却看见她低着脸从田野中跑来,沉闷地在父母脚下磕头……

他不明白。

奴隶是什么?

安又为什么……看着我的时候,会?响起那么憎恶的心声呢?

和我待在一起,读书,吃点心,下棋,玩字谜游戏。

……她不开心吗?

外面的世界真讨厌。

他不想看安低着脸磕头。

那就……

回去吧。

他望了一眼漂亮的田野,澄澈的潭水,每隔几个?月才能?出来看一小会?儿的美丽天空。

如果我到外面来,安就要嘭嘭磕头。

那还是……回去吧。

我听话、安静地待在藏书阁里,安就不用再?磕头了吧?

小继承人便不再?祈求父母放自?己出来望风。

他回去了,这一回,便再?也没出来过。

因为不想再?让她多磕一个?头。

就那么乖乖地待在藏书阁里,安静摆弄着木头,钻研着几十年几百年也未必能?有成果的机关术……时光流逝,小继承人慢慢变成大继承人,又变成家主。

父母死于?一场意外,好?像是天上的哪个?佛祖和地下的哪个?阎王打起来时导致万里焦土,波及了在外游玩的他们。

但年轻的家主并不关心他们的死因。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他们的脸了,藏书阁内也很久很久没有别人前来到访了。

只?除了安。

她一直都来,读书,写字,陪他下棋……啊,不对,他们已?经很久没下过棋了。

因为安的心声说?,【下棋无聊透了。】

【书法根本没用。】

【哲理又能?帮到我什么?】

【真不想再?来伺候这个?无知愚蠢的家伙……】

【可是,要准备起义的话,果然还是需要更多的筹备……我得在无归境站稳脚跟。】

【我必须巩固他身边‘第一奴仆’的地位,这样就有机会?接触到其他的人——】

安的心里,总是想着许多许多的事。

烦躁的,恼恨的,不安的,阴暗的,甚至是狠辣的……

杀伐果决的。

他看着她如何筹划给管家下毒,杀死田地监工的头目,坑害想登上家主位置的旁系,买通几个?贴身的奴隶给窥视无归境的玄门家主做手脚,甚至成功引导那两个?导致他父母死去的大贵人同归于?尽——

很奇怪的,他看着她那层出不迭的心思与谋划,一点也不觉得恼怒。

如果用后世的说?法,那就像在实景翻阅一本即时更新的战国枭雄传?

的确,安装作恭顺的模样在他身边,背地里做了很多很多的小动作,而且,种?种?动作里,她比他这个?实际上的主人更像无归境的家主。

不过……

他一点也不讨厌这样的安。

况且……

是那个?管家先逼迫安下跪膝行给他当脚踏;

那个?监工的头目则中饱私囊,贪墨了许多钱财,还想强迫安;

那个?想登上家主位置的旁系想给他茶碗里下毒,又打算嫁祸给安;

那两个?因为小口角打起来的大贵人不止害死了他的父母,造成的万里焦土一并烧死了三个?城镇里所有的居民。

如果安不出手,他也会?偷偷出手的。

安出手了,他只?需要悄悄帮她扫干净没收拾好?的小尾巴,伪装出“是修道?者算计不是奴隶反叛”的表象就好?了,没有贵人会?理睬这种?权力倾扎的小事,因为他们都忙着对彼此干这些事呢。

安,实际上不是为了权力,是在做好?事呢。

这些年,将?这么多看在眼里,他也早就不是一张完全洁白的白纸了。

但他从不觉得安是个?奴隶,所以,她做的任何事,他也不觉得是“越矩”“叛逆”。

而且,如果不是这些年安在外面忙忙碌碌的布置,他这样一直被?关在藏书阁不接触外人的家伙,早就被?赶下了继承人的位置吧?

不管安的心声是什么样的,她在帮助我。

……安,真厉害啊。

既然她很擅长……那无归境就给她领导,也没问题吧?

他没有任何想法,甚至隐隐的,还有点骄傲。

因为是一起长大的安……是我珍贵的,唯一的……伙伴?

反正我从未触碰过庶务,本来就没自?信管好?一个?庞大的家族,安比我更像是一位强大的家主,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哪怕把权力全部让渡给安,只?要不破“伤害奴隶”的界,安也不会?轻易杀掉我吧?

她似乎有着盘算局势、为己所用的天赋。

虽然安在心里总是讨厌这个?、讨厌那个?,但她对着那些腹诽过、埋怨过、恶心过的各种?人,却总能?摆出不同却又恰当好?处的各种?表情应对,而且非常擅长开源节流,经营家族……大家都在他面前对安交口称赞,哪怕是来做客的修道?者也会?对安另眼相待,夸她是“少有的忠厚奴仆,比洛家主的看门犬还可靠,来世你可一定要给这个?奴仆好?好?嘉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