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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急诊出来, 王铎就开始哭,一米九多的壮汉,哭成隔壁村被抢了汉堡的二蛋, 吓得出租车司机以为他被拐。

时桉不会安慰人, 真愁,“我现在挺好的,别哭了成吗?”

王铎冲扑过来, 眼泪鼻涕全抹到他肩膀, “时哥, 我对不起你,都怪我!”

“没事, 就当放假了, 正好最近挺累的。”时桉一边往他鼻子上怼卫生纸一边拍后背,“怪我,没给你弄到药。”

“别说了, 是我傻逼,我是大傻逼!”提起这事,王铎更难受, 哭声堪比边招魂边杀猪,“我以为你吓唬我,原来那药真这么吓人妈呀啊啊啊啊!”

“我不吃了, 再也不敢了!”

时桉懒得和他解释, 西淋达酶非口服药。

“我才二十五,三四十岁还有参加奥运会的呢。只要好好恢复,今后的路还长着, 我怕啥。”

“明年再战,还是条好汉!”

“没人能阻止我的进步!”

时桉终于松了气, 费尽心机都不是徒劳,“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看王铎难受成那样,时桉心里不是滋味。仗着朋友的信任,骗得有点过分,但他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他太怕王铎偷买西淋达酶了。

王铎爱钻牛角尖,一根筋拦不住,只能靠钟严的威力唬住他,让他知道那个想法有多愚蠢。

回忆钟严的态度,时桉揉了揉心口,实在太凶了。他腿都软了,差点没绷住全抖搂出来。

时桉磨磨牙,王大铎,绝对是你欠我的,半条命都没了。

时桉找了个地儿缓气,心脏真快不行了,吓得差点得打支西淋达酶才能活。

缓得差不多,时桉掏出手机。

钟严怎么还不打电话,我是自己回去,还是等着啊?

思来想去,时桉决定先回家。盼了大半天,毫无钟严的动静,却等来了其他人的消息。

李泗:「时哥,这是徐老师的电话,您联系他一下。」

「怎么了?」

李泗:「好像是什么软组织损伤什么的,具体我也不知道,你联系一下吧。」

时桉如梦初醒,怎么把这事忘了,王铎的脚西医不行,还有伟大的中医啊!

时桉当即联系了徐柏樟,下班前,带着王铎赶到了中医科。

徐柏樟建议针灸治疗,并搭配内服中药和按摩理疗,一周即可痊愈。

针灸由徐柏樟上手,剩余由其他医生负责。

时桉和王铎热泪盈眶,想起早上犯的蠢,差点抱头痛哭。

针灸结束,趁徐柏樟没事,时桉慢悠悠凑过来,“徐主任,您怎么知道我朋友脚伤了?”

“你觉得呢。”

时桉听陈小曼提过,徐主任的号特别难挂,他们是占他下班时间来的。能请得起徐主任的人,恐怕只能是……

时桉脑袋里放鞭炮,欢天喜地过大年,“徐主任,钟老师联系您的时候,有没有提到我?”

徐柏樟:“提什么?”

时桉感到多巴胺在飙升,“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让我回去上班?”

“没有。”

“不应该吧。”

徐柏樟:“应该。”

时桉:“……”

见对方不像玩笑,时桉没心思拐弯抹角,“徐主任,实话和您说了吧,钟老师把给我停了。”

徐柏樟:“是该停。”

时桉抬头,“您知道了?”

徐柏樟:“基本上。”

时桉也不藏着掖着了,“钟老师早发现药是假的了吧。”

徐柏樟:“他后来才发现的。”

“啊?哦。”时桉有点意外。

“怪不得呢,我说他怎么看到药盒更生气了。”时桉小声嘟囔,“那他怎么还不叫我回去?”

徐柏樟拆下一次性手套,“你还没认识到错误。”

“啊?我错了吗?”

时桉自认为方法还不错,既不用违规拿药,也能让王铎打消歪门邪道。

“大错特错。”徐柏樟说。

这种被告知犯错,却不知错在哪的感受,犹如面前放着两碗饭,一碗剧毒,无痛暴毙,一碗慢性中毒,受尽折磨而死,还必须选一碗咽。

“徐主任,我到底怎么了?”

“你知道他是多骄傲的人吗?”

“知道吧。”

时桉更愿意把钟严的骄傲称作实力,站在山顶藐视一切的感觉,他那么厉害,谁都不需要看得起。

“就是这么骄傲的人,却成了你演戏的一环,和被耍有什么分别?”

真情实感地生了气,为他愤怒担心,自责是不是自己的带教方式出了问题,绞尽脑汁找补救方法,到头来不过是场笑话。

“我真没想到他没发现。”时桉懊恼,但也委屈,“他那么聪明,这种把戏怎么能骗住他。”

“他就是失策了、被骗了。”徐柏樟说:“而你现在还揭他的短。”

因为过于愤怒,牵动了情绪,失去了正常判断力,才会把骄傲的自己变得狼狈。

“时桉,你低估了他对你的在意程度。”

时桉还记得钟严看他的眼神,愤怒不解难过,痛心疾首后,对他说了割人心的话。

“时桉,你太让我失望了。”

时桉不怕被骂、也不在意被罚,但那句“失望”却让他心慌。他不停努力,想做称职医生,也想换来他一句漫不经意的肯定。

当时他还安慰自己,没事,都是假的,钟老师早看出来了,全是陪自己演戏。

他后知后觉,他怎么敢的。

时桉像没穿降落伞,被人往万米高空抛,“徐主任,我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你觉得呢?”

时桉早该想到了,平时犯错都是罚加班、罚抄书,罚做心电图,只有这次是停职。

太岁头上动土,滔天大罪啊!

“徐主任,您救救我!”

“在家反思,等他消气。”

时桉哪有心情反思,闲下来才知有多难受。好在他每天陪王铎治疗,也算有事做。

徐柏樟针灸时,他就在旁边看着,徐柏樟给李泗讲,他也听,李泗问,他也问。

王铎去按摩,时桉就跟着徐柏樟出诊,起初是忘了,但徐柏樟没请他走,时桉干脆“赖”在了这里。

几天下来,时桉也算学到点皮毛。空闲时间,徐柏樟还会教他些腰部按摩手法,吃完午饭,再跟徐柏樟打套太极拳,时桉现学现卖记得快,深受表扬。

时桉留下来,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成天在这儿刷脸,多少能传到钟严那,没准哪天就能被领回去。

可事与愿违,他在中医科呆了七天,钟严半点动静没有。

跟徐柏樟出门诊,只需白天坐班,徐柏樟不出诊的时间,时桉无所事事。

他每天七点出门,最晚回家不超过十九点,这个时间恰好和钟严错开,时桉都不确定他有没有回过家。

总这样也不是办法,第三天起,时桉开始给钟严做早饭。折腾得丰富多彩,一整天七上八下,惦记着桌上的碗。

晚上回家,餐桌空空如也,早餐没了。

时桉乘胜追击,继续准备早餐,在桌边、碗边、筷子边写各种各样的小便签,字里行间都是对急诊科的想念。

早饭连做三天,钟严仍没动静,时桉怀疑,他很可能没吃,全倒了。

一旦带入这种想法,时桉挫败连连,第四天起,他撂挑子不干了。

又是个无所事事的下午,时桉收到了余念的信息,拜托他给一位朋友抽血。

成天在中医科,只问诊号脉,见不到血时桉心里都不舒坦,他欣然答应。

当天下午,在电视台对面的咖啡厅,时桉见到了余念介绍的朋友。

严格来说,不是陌生人。

于清溏和他打招呼,帮他点了饮料,两个人简单寒暄,便开始抽血。

一般人不会专门收集血液,于清溏要的量不大。时桉好奇,随口问了原因。

于清溏并未直接回答。

时桉没再多问,专注抽血。他低头换管,聊起了自己的事,“于老师,我本来该上班的,钟主任把我停了。”

于清溏:“为什么?”

时桉解释了一番。

站在于清溏的角度,“钟医生好严厉。”

“是严厉,但也是我不对。”时桉收了针,偷偷往他那瞟,“于老师,您能不能帮我说点好话,麻烦徐主任说说情,让我早点回去?”

跟了徐柏樟一周,时桉始终找不到突破口。恰逢陈老师出差,徐主任是最能接近钟严的人了。

“抱歉,这个我帮不了。”于清溏把采血管收进包里,随手带走了垃圾。

“替我采血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钟医生或徐医生。”于清溏郑重其事,“否则,你可能更回不去。”

时桉眨眨眼,没搞明白。

“对了,科教频道最近在做医学专栏,想采访几位年轻医生,你愿意的话,诚挚邀参加。”

于清溏转向他的脸,“长这么帅,技术又熟练,肯定反响不错,还能给医院做宣传。”

“我赶时间,到时电话联系。”于清溏付了饮料的钱,“小时医生,谢谢。”

于清溏消失在咖啡厅,独留时桉满头大汗。抽个血而已,怎么感觉摊上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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