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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还剩一些,瞧静云她们也有些馋,不若就此分了吧。”

得了金口玉言,一旁的婢子们嬉嬉闹闹抢吃食去了,唯有静琴陪在榻边,帮昭宁长公主揉胃,动作仔细又轻柔,力道适中。

不一会儿,四只竹筒饭便被数位婢子们分了个精光。

杜昉再度被传唤进来时,瞧见空空如也的竹筒有些讶异。随后一听是长公主只用了一勺红豆馅的,就搁了碗筷,将余下赏给了婢子们。

他便信了大半。

是了,毕竟如此多的分量摆在这儿,哪里能是殿下一人吃得下的?

只不过,连阿郎亲自请来的孟师傅,其所做美味吃食,都无法让殿下尝一口……这可如何是好啊!

罢了,且先顾着眼前事吧。

杜昉敛去忧虑,叉手恭声道:“原本郎君是想让孟师傅为殿下烹制暮食,但既然孟师傅的手艺依旧不合殿下胃口,某这便令其归家。随后禀与郎君,另寻佳厨。”

嘴上说着不合胃口,实则心中尚在回味着方才竹筒饭滋味的昭宁长公主,顿时哽住。

这怎么,有点搬起石头砸自个儿脚的意思?

昭宁长公主轻咳两声,“虚弱”道:“既是章儿特意寻来的,也是一片孝心,不好辜负,便让这厨子再试一试暮食罢。”

见长公主亲口说要再试试,杜昉自无不从,应了声“喏”,敛声屏气退下。

屏风后头,软榻之上。

昭宁长公主一听人走了,立马精神奕奕地坐起身。

静琴劝道:“便是再美味,殿下也不应一次用这么多,甚是伤身啊。”

可惜她家殿下全然听不进去,兴致勃勃道:“静琴啊,你说这庖厨,晚间会做些什么暮食?”

“哎呀,本宫都好几日没吃玉龙臛、金玉羹……”

听着昭宁长公主一口气报着菜名,静琴一边帮她揉胃,一边摇头。

看来,殿下这回极有可能要前功尽弃了。

国子监廨房,谢青章妥帖收好文卷,欲要归家。

他刚走出国子监大门,就瞧见阶下已经候着两位好友——大理寺少卿汤贺、京兆府少尹王离。

这二位都是大忙人,平日里能见着一位都是不易,难得凑这般齐。

见谢青章出来,王离立即挂上灿烂笑颜,热络道:“修远,咱们多日未见,真真思念得紧,不若今日去你家中用暮食罢?”

谢青章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昨日刚与你去丰泰楼吃了鱼脍。”

王离笑意凝住,尴尬地笑了两声。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嘛,哈哈……”

一人败北,另一人顶上。

汤贺拱手,正色道:“许久不曾拜会昭宁长公主,听闻长公主殿下近来身子不适,身为晚辈,自当前去探望。”

谢青章接过仆役递来的缰绳,慢条斯理道:“多谢雁秋心意,只是家母近日不见外客,便不招待了。”

一旁竖起耳朵听的王离急了,破罐破摔道:“好了,不就是听闻你请来了姜记食肆的厨娘,故而想去你家中蹭顿暮食?”

“谢修远,你就说让不让去吧!”

汤贺也拿谢青章这刀枪不入的性子没办法,无奈道出真正来意。

“前几日我与夫人话家常,无意中说起在姜记吃过的红糖糍粑,不曾想被珍娘听了去,吵着要吃,已经闹我好几日了。”

“可让仆役去食肆时,却得知厨娘已离了姜记,店家也不知食方。今日明承来大理寺处理公务,提起你请了厨娘去府上,可不就恰好解了燃眉之急?”

汤贺觑着谢青章脸色,坦然问:“珍娘平日最喜欢谢叔叔,每回你来家中,我这个阿耶都吃上一记冷落。”

“修远,你不会当真袖手旁观吧?”

一旁的王离连连点头,不停帮腔。

谢青章眸底染了一抹笑意,唇角微微翘起,翻身上马:“走吧,府中暮食应当在做了。”

两人大喜过望,当即随之打马,一路往长乐坊而去。

待到了昭宁长公主府外,守门的阍人连忙迎上,门前仆役接过三人的马绳,牵马下去好生照料。

谢青章唤来一仆役,吩咐他去庖房传话,让今日来府中的厨娘另做一桌一模一样的席面,送来苍竹院。

随后带两人回了自己院子,吩咐侍从备茶。他自个儿去了里屋,卸去幞头与革带,换了一身皦玉色士子襕袍,方才出来接待好友。

不曾想,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外头坐榻上已是空空如也,不见二人身影,唯有案上茶汤还烫着。

见谢青章出来,侍从连忙迎上,叉手道:“两位大人让仆役带路,往庖屋去了,说是有急事要找今日来府中的厨娘。”

王离与汤贺未成家时,常来长乐坊寻谢青章饮茶谈事,对长公主府内的一草一木熟悉得很。

加之府上除昭宁长公主外,并无其他女眷。无论他们是在静湖钓鱼、竹林踏青,还是园中闲逛、桂下饮酒,都冲撞不到什么人,往常也是随他们去的。

故而谢青章只一颔首,吩咐仆役等快要传暮食时,派人去请王离二人回来。随后,他背手往朝着长公主的院子去了。

两院之间相隔不远,没几步路便到。

进院子时,守在廊下的年轻婢子们纷纷站起来,脆生生唤道:“郎君回府啦!”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清脆的声音穿过大半院落,都听得清清楚楚。

几乎是前后脚的工夫,静琴出屋来迎,歉声道:“阿郎来得不巧,殿下有些疲累,正准备歇下。”

闻言,谢青章半垂着眼,半句不问为何歇得如此早,只淡淡道:“恰巧王少尹、汤少卿来了府上,我先去作陪,晚间再来探望。记得唤阿娘起来用暮食,莫要贪眠。”

静琴回:“婢子谨记。”

目送谢青章离去,静琴快步走回屋内,笑道:“殿下安心,大郎已走。”

躺在榻上,提心吊胆的昭宁长公主顿时松了口气,埋怨道:“真是个冤家,往日都要酉时方归,今日怎得提早一个时辰回来了?”

“本宫尚来不及上妆,万一方才这小子真进了屋,被他瞧见本宫面色红润,岂不是要露馅?”

静琴扶她起身,温声道:“殿下莫急,婢子这就帮您上妆,定让面色瞧起来苍白虚弱,再换一身宽松些的衣衫,不让阿郎瞧出破绽。”

“廊下还有那些年轻婢子守着,阿郎一进院子,她们就会传口信,不会误了殿下谋划。”

昭宁长公主心下略安,笑骂了一句“不省心的混小子”,闭目让静琴服侍上妆。

另一厢,谢青章走回苍竹院,停在院门处。

立马有仆役迎上来,垂首听候吩咐。

谢青章偏头问:“王少尹与汤少卿,可曾回来?”

仆役摇头:“禀郎君,二位大人还未归。”

“杜昉何在?”

仆役又答:“杜侍从仍在庖屋,帮着今日进府的厨娘烹制饭食,可需奴去寻杜侍从来?”

“不必。”谢青章当即拿定主意,脚尖转变朝向,往庖屋而去。

府内庖屋与谢青章的院子离着不远,中间以一片竹海、几间歇脚亭子及池塘相连,竹林翠绿喜人,尽显文人士子的风雅。

谢青章一路漫步而来,见徐徐晚风吹动竹叶,惹其发出簌簌轻响,煞是好听,只觉得一身躁气尽消,头脑清明许多。

行至庖屋小院外,却不见一个杂役,门口空空荡荡的,而院落里头却很是热闹,说话声不绝。

空中散着浓郁辣香味,越靠近庖屋越明显。那香味初闻时尽是呛鼻辣味,过一会儿就会有各色香料的香气混在一起翻涌而上,霸道又勾人,直直钻进人的心窝里。

谢青章喜清淡,嗅出辣味时,步子一顿,下一瞬却听出院内诸多热闹声音中,恰有杜昉的一份。

杜昉从小跟在他身边,看似随和、不拘小节,实则内里稳重得很。可现下听着……比平日跟在他身边要更活泼些?

谢青章垂下眼帘,略一踌躇,到底还是迈步往里走。

进院子才发觉,哪里是院门口无人守着,连院中都没什么仆役,一道道声响俱是从屋侧竹林处传来的。

少数几个留在院中的仆役见了,忙不迭行礼,见谢青章挥了挥手,便识趣地回到原处做事,不敢嬉闹。

谢青章越往屋侧走,辣香味便越发明显,浓到像是要凝成水珠,密密麻麻覆在人的浑身各处,怪黏人的。

经庖屋正墙,绕过转角,就能瞧见杜昉领着一众人,围着一根根竹条,似是在……削签子?

谢青章来时动静小,所站之处于大多数人而言是死角,故而里头无一人发觉他,仍在热热闹闹说着话。

杜昉脸冲着木窗里头,好奇道:“孟师傅,你是说鸡肝鸡心也能吃?不觉得太过腥膻腌臜吗?”

一道清丽嗓音响起,应是那请来的厨娘:“自是能吃,还美味得紧哩。肝、胗、心、肠等等都算鸡杂,用清水洗净,拿盐、酒等等腌制去腥,有余力也可加些豇豆段,最后切了青红椒,大火猛炒,甭提多下饭!”

这一番话说出来,勾得周遭干活的仆役纷纷开口,“埋怨”孟师傅又故意勾他们腹中馋虫。

“下回我得试试!”杜昉啧啧两声,又提起另一事,“那刚刚炒得一锅是什么?放了好些香料,闻着忒勾人。”

厨娘声音含着笑意:“那是暖锅底料,辣口的,用来涮着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