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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有一则就提及,田尚书的孙子在百味食肆一口气买了五百多份奶茶,惹怒其余国子学、太学监生的趣事……

念及彼时孟桑提起此事的灿烂笑颜,谢青章眉眼带上笑意。

不过嘛,有人想笑,就有人想哭。

眼下,田尚书这心里哇凉哇凉的。他孤零零地站在队伍里,着实不晓得自己是何时得罪了同僚。

待到验完鱼符入宫、朝参、朝会结束,直至百官都会被引至廊庑用廊下食时,满腹疑惑的田尚书才终于从面带不满的老友口中问出了缘由。

那老臣说完其中经过,叹道:“你我多年老友,本不应为了吃食与你伤了和气。”

“可你家二郎未免太霸道了,惹得我家四郎不愉多日。起初那两日,他更是气得连饭都吃不下,险些气伤身子,吵着闹着要喝珍珠奶茶。”

“煦然啊,你也该管教管教你家二郎了。”

他话里的意思很明了。

田二郎是你家中的金疙瘩,他家四郎难道就不是了吗?

听了这话,田尚书只能好言好气地代孙儿赔罪,心中怒骂不止。

田台元,瞧瞧你干的好事!

远在务本坊国子监内的田肃,不晓得他家阿翁为此受的委屈,只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无他,自从小雪放完假回来,田肃就被国子学、太学的监生们孤立。除了原本跟在他身后的六名太学监生,其余人见着他都是一副没好气的模样。

这些监生们倒还算讲理,并未将怨气撒在四门学、律学等四学的监生身上,只将冷脸朝着田肃,避之如蛇蝎。

一个时辰前,田肃被身后六个跟班簇拥着来到讲堂。

他还没走进讲堂,就瞧见原本笑容满面的国子学、太学监生们面色一冷,撇过头去,端的是个眼不见心不烦。

田肃步伐一顿,面上还要做出浑不在意的张狂样儿,嘚嘚瑟瑟地步入讲堂。

然而等他一进来,那些国子学、太学的监生立马避远,活像是在避着什么腌臜玩意,眼底的嫌弃就差摆在面上了。

见状,田肃心中泛起浓浓的苦涩。他疲惫地挥了挥手,让身后的跟班们各自散去,然后自个儿靠着墙角,落寞地将整间讲堂的场景纳入眼中。

唉,热闹都是他们的,而他田台元从来都是一个人。

何其孤单,何其悲惨!

不远处,许平温完书,正在与薛恒等人说笑。不经意偏过头时,余光扫见了田肃所在的一隅,以及对方面上的凄苦。

许平话语一顿:“……”

他这一停顿,引起身边监生的注意,纷纷顺着许平的视线望去。

他们瞧见孤零零的田肃,讶异了一瞬,旋即没有犹豫地招呼:“田监生!”

田肃听到有人唤他,下意识循着声音望去。

甫一抬头,四门学、律学等四学监生们的笑颜直直撞入田肃眼中。

这些年轻郎君们穿着干净整齐的监生衣衫,浑身散发着蓬勃朝气,冲着田肃露出的一个个笑脸中,没有谄媚,没有讨好,有的只是最单纯的亲近与感激。

即便是许平,他眼中的冷淡也削减不少,隐隐带着笑意。

田肃莫名觉得自己全身都被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扫了一遍,那些凄凉、苦闷、不解的心绪悉数被化去,浑身上下暖乎乎的。

四门学监生瞧见田肃抬头,笑道:“田监生,还未到上早课的时辰,你要过来与我们一道闲聊吗?”

“来吧,今日上早课的是白博士,他一向不拘着的!”

“田监生,来吧!”

田肃觉着自己四肢都不受控制,不由自主地朝他们所在之处靠近。

临到了跟前,田肃不漏痕迹地咽了下津液,然后露出一个自以为潇洒的笑容:“多谢相邀,你们在谈什么呢?”

许平看着此厮露出憨笑,唇角抽了抽,故意道:“在聊前日考完的旬考。”

闻言,田肃笑意僵住,说不出一个字。

一旁的薛恒嗤笑道:“甭理他,子津最爱逗人。”

“我们在聊孟厨娘做的吃食呢!”

其余监生纷纷开口,面上带着喜气。

“多谢田监生赠与吃食,我家阿妹喝到奶茶后,欢喜了好几日呢!”

“我阿娘可喜爱那瓜子了,一粒一粒地吃着,把它们都当成了宝贝。”

“真是多亏了田监生!”

“……”

田肃从未被这么多人真情实意地夸过,直听得有些飘飘然,豪气地一挥手:“这有什么的,下回我再请你们吃!”

银钱就是用来花的,花完大不了再找阿翁拿!

然而此言一出,其余监生不约而同地顿住。他们互相瞧了瞧,都没说话。

最后还是许平站出来,淡道:“田监生,不必再请了。”

田肃一愣,疑惑地偏头。

在他眼中,想要笼络住友情,便得多给友人好处、多请他们吃喝玩乐才对。

莫非这些监生并不想与他结为好友吗?

田肃没来由地有些难过,耷拉下肩膀,像是被大雨淋湿全身、狼狈不堪的黑熊。

没等他开口发问,其余监生你一言我一语地接上许平的话。

“这一回是因着先前的事,如今既已扯平,日后别再这么破费了。”

“虽然田监生你手头宽裕,但也不应如此浪费。不如多买些带回家中,孝敬耶娘翁婆啊。”

“我们会自个儿攒银钱,或者好好读书,想办法将百味食肆的吃食带回给耶娘品尝的!”

即便是四门学最自负才学、一向傲气的监生,也别别扭扭说了一句:“田监生,你先顾着自己。”

一句句话钻进田肃的耳中,听得他一愣一愣的,心中百感交集,一时说不出话来。

善于洞察人心如许平,立马猜出了这憨人心中所想,勾起唇角。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不动声色地将众人注意力引向别的地方,免得这憨人遭不住哭出声来。

一等聊起家中趣事,薛恒顿时来劲了,笑嘻嘻地说起帮薛父买煎饼的事。

薛恒得意洋洋道:“我告诉我阿耶杂粮煎饼的价钱时,特意将所有小料的价钱都翻了一倍。除此之外,还能再得三成好处。”

许平颇有些一言难尽:“换言之,如果是十文钱的煎饼,那你收了伯父二十六文钱?”

“是极!”薛恒嘿嘿一笑,“净赚十六文!”

田肃有些懵,傻愣愣地指出关键:“你这是在坑令尊的银钱?”

闻言,薛恒扬眉,大义凛然道:“这不是他先瞒着我阿娘藏私房钱的嘛!”

“私房钱,那本就不是什么干净银子,赚一点怎么了?”

薛恒义正辞严道:“再者说了,再过三月就是我阿娘的生辰。她先前瞧上了一套头面,一直没舍得买,那我作为儿子,可不得买来孝敬她?”

“那我手下又没铺子,也不似我阿耶那般有俸禄,想给阿娘买生辰礼,可不就得好好琢磨怎么赚银钱?”

“左右是不干净的私房钱,正好用来买头面,博得我阿娘欢心。”

“这便叫,物尽其用!”

许平以手撑着额角,默默替薛父叹了一口气。

其余监生面面相觑,也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而田肃一路听下来,眼中迷茫之色顿消,取而代之的是兴奋与恍然大悟,亲亲热热地凑到薛恒旁边。

他开门见山道:“薛兄,可还有什么心得能再讲一讲的?”

“实不相瞒,我也想给阿娘买些物件。”

薛恒原本跟田肃不大对付,但眼下见田肃是唯一认同自己想法的人,他忽然就觉着此厮看着有些顺眼,朝着田肃招手。

“来,我与你细说……”

田肃立马来了精神,跟着薛恒去到一边的偏僻角落。

许平等人无奈摇头,说起旁的事来。

“对了,我今早起迟,没来得及去看告示牌。听说食堂要出新朝食,百味食肆似乎也要推出新吃食?”

许平含笑点头:“正是,食堂明日朝食会有咸甜两种口味的豆腐脑,而百味食肆会拟出菜单子,供监生们点菜。”

其余人笑道:“我猜孟师傅今日一定会忙得不可开交。”

“我亦这么觉得,哈哈哈哈!”

忙得不可开交?

食堂小院中,孟桑坐在大方桌旁,手里捧着一杯奶茶,慢悠悠地喝上一口,喟叹:“徒弟们开窍了就是好,也不大需要我多看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