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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仕东其人,杜秋早就已经把他抛之脑后。叶春彦却始终替她记着。

基金会的事,她迟迟没有兑现。虽说网络上大众的记忆总是不太好,可要是福顺日后再出什么负面新闻,翻旧帐时总会把这笔空头支票算上。

所以美术馆就当是帮她履行承诺,重新装修开业后,先会举办曾仕东的纪念展,略微宣传一下,也算是做了实事。另外富豪们总在买画廊,除了附庸风雅的趣味来,还有一些避税的好处。

这些都是有利杜秋的方面。至于叶春彦的私心,则是在画廊里开了家平价咖啡馆。六十五岁以上老人持证打折,这样一来价格又和当年的社区咖啡馆差不多了。

杜秋笑话他道:“你这人真是老头乐。和你有什么关系?开个社区咖啡馆照顾他们还不够。”

叶春彦道:“老弱病残,孕,我都挺喜欢照顾的。”

投资美术馆再加上后期装修布展也不算小事,还有许多零碎的细节要注意。杜秋派了两个律师跟着去看财务报表,审合同。最后近亿的交易还要死抠二十万 ,没别的意思,就是再有钱也不当冤大头,给个下马威。

所有权移交后第一件事,叶春彦就把格瑞斯的展给撤了。她自然不肯,画着烟熏妆来据理力争,说已经签订的合同不应该受到影响。

“我知道,所以我们按照违约赔钱。请你出去。”叶春彦漫不经心道:“往好方面想,这是在帮你。搞艺术嘛,生活过得太顺就没灵感了。”

杜秋还派了亲戚沈慕泽来帮忙。这姑娘就是之前千里迢迢去美国把姨母找来的。留学修的博物馆专业,近来就业形式不景气,正在家待业备考公务员。不过她已经入了杜秋的眼,这次明面上帮忙,其实就是让叶春彦帮着评估着。要是觉得她还不错,之后就安排进公司。

沈慕泽是个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孩,说话时偶尔夹几个英文单词,称呼倒是很入乡随俗,叫叶春彦是一口一个哥。

一段时间观察下来,她做事很仔细,人情往来也老练,不管是拿来当助理,还是放她独当一面,都不成问题。只有一件小事,让叶春彦隐约忌讳着。一次他忘了东西在负责人办公室,开车折返回去却被保安拦下。

保安语气不善道:“证件拿出来看。车牌登记过吗?”

叶春彦客客气气道:“车牌还没登记。我就进去找人说几句话,方便转告一下吗?”前几次他来都是有专人陪同,所以也不用访问证。

保安不耐烦道:“不行。你自己打电话。要是我谁都放进去,那还得了吗?”

沈慕泽急了,脱口而出道:“你是刚来的吗?连他都不认识,你都敢拦。你叫什么名字?”

保安听了也是一愣,叶春彦立刻劝下来,道:“别当真,她开玩笑的。下次再过来。”说完立刻掉头开走了。回去的路上,沈慕泽还有些忿忿不平。她是个挺稳重的人,或许表演的成分也有些,为了让叶春彦了解她的在意。

叶春彦道:“你知道朱明思吗?”

“听说过一些,好像明年就能放出来了。”她神色微变,知道他意有所指。

“放出来也完了,有案底,谁会找他啊。你会不会觉得有点吓人呢?”

“不吓人,我想身正不怕影子歪,不做什么不好的事,就没什么可怕的。”

叶春彦笑笑,道:“这么说是没错。不过我觉得他最错的地方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人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很容易就完蛋了。你说呢?”

沈慕泽也不怵,笑道:“哥你花了钱,也算是这里的老板。我觉得应该有的尊重才是要有的。”

“买画廊的钱,是杜秋的钱。杜秋的钱,是从她爸那里继承来的。老杜的钱,是从消费者手里拿来的。所以谁的钱都未必是自己的钱。”

“哥,这种话也只有你能说。”沈慕泽嘻嘻哈哈了一阵,就把这事敷衍了过去。

事后叶春彦对杜秋道:“小沈很聪明,人也灵活。不过是我讨厌的脾气。你和我一直是反着来的,所以她很适合你。”

杜秋道:“听着像是气话。”

“那我早就气死了。认真的,让我坐你的位子,公司明天就倒闭。不过和你当亲戚,最好多几个心眼。朱明思进去了,夏文卿还没判。小沈还敢跟你混,也是艺高人胆大。”

“那最艺高人胆大的是你,现在还不走。”杜秋靠在他腿上,懒洋洋打着盹。男人的腿枕起来没意思,硬邦邦的,可她也懒得动。到这时候她还是信命中注定的,自己也没想到会怀孕。可是一切的天时地利人和都帮着她,留住他。

或许有人会说靠孩子挽救的婚姻没意义。无所谓,由他们去说吧。

叶春彦这样的人,能为她放弃原则,就是她权力王冠上的最大的一枚宝石。她到底还是赢了。

杜秋怀孕的事,叶春彦只和最亲近的朋友说。关昕上门来贺喜,因他是独自一人来的,杜秋便随口问了一句关太太。

关昕支支吾吾解释。原来关太太正卧床休息,他们楼底下一户人家装修,断断续续快一年,闹得关太太休息不好,找了物业投诉无果,上门理论吵了起来,关太太气到胸口疼。

杜秋道:“你们住哪个小区?哪家物业?我直接给他们老总打电话。”

关昕看了一眼叶春彦,面有难色。杜秋以为他不满意,便道:“再不行报警,我找人帮你处理。”

关昕摇摇头,道:“谢谢杜小姐的好意,只是我们小老百姓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不想让事情搞太僵。以后都是邻居,我们想再去谈谈。沟通一下。”

杜秋怔了怔,面上略有不可思议的笑,好像从未想过有这样的出路。她的世界里只剩征服与顺从,试探与欺骗,对沟通一词,生出些好奇。

关昕要走时,叶春彦特意送他到车库。上车前,关昕转身,颇为郑重地握了握他的手,道:“你看着挺辛苦的,一定要保重身体。”这话像是他踌躇了很久才说出口的,再深一些说,就要担上挑拨的罪名了。他也不过是担心罢了。

叶春彦笑道:“我明白的,没有事的。你多照顾好自己。”

等关昕走后,杜秋抱怨道:“都这样了还沟通什么啊?要不要私底下给他们解决了?”

叶春彦立刻劝下她,道:“别,他们选了一条和你不同的路。”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基本不和人吵架。因为大部分人不是瞎子。关太太只有一米六,还那么瘦,吵架自然没人怕她。可是我这样的人,想讲道理的时候,多数人还是会听我讲道理。”

杜秋欲言又止,叶春彦则又想起来母亲和自己艰苦的痛苦,道:“这个世界欺软怕硬,踩低捧高,要想无权无势活着,是要一点运气和手段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和你对世界的看法是一样的,甚至更悲观。但我依旧不能认同你。”

而出乎他们意料,关昕竟然靠沟通顺利解决了此事。邻居听说关太太病倒了,亲自带着水果,登门道歉。两边各自退让一步,事情倒也过去了。

叶春彦自嘲道:“看来倒是我们太小心眼了。”

由此他忽然想起了过去的一件事。母亲活着的时候,也和邻居吵过架,那时候还是高一。他正在窜个子。有人总爱把自行车搬到楼道里,入夜后上楼不方便,刮蹭到他好几次。母亲心疼他,上门和邻居理论。

等他放学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吵起来了。邻居是一对父子。儿子理直气壮地骂着人。母亲脸皮薄,根本就落在下风,连看热闹的人也不偏帮她。她急了,叫嚷起来都破音了。

邻居对着叶春彦道:“你妈疯了,多看着她一点。”说话时用的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自有他的道理。毕竟在这世上,女人不过是这几类。疯子,婊子,妻子。

他不说话,只是护着母亲回家去了。门一关,母亲就趴在桌上哭了,“我想让你过得好一点。是妈妈没有用。”他记忆中母亲是个很少流泪的人。

叶春彦尴尬地走开,没说话。找了一个休息天,跟着邻居出去,就着他的脸给了两拳,从口袋里掏出水果刀,道:“小心点,我还没成年,宰了你都不犯法,有种试试看。”

还有热闹时最得意的一个人,他也默默记下了长相。等天黑后,他捡起一块石头砸碎他家窗户。趁着他骂骂咧咧下来看,叶春彦立刻从隐蔽处出来,抓着砖头砸向他后脑勺。第一下就把人打懵了,他立刻把塑料袋套上去,不让对方回头,踩在背上连踢几脚。

逃回去的路上,他撞见了一个老太太,是以前的街坊。她见到他凶神恶煞,衣襟上带血也吃了一惊。

他第一反应是威胁。抓着手上的砖头,往地上一丢,恶狠狠道:“你敢说出去,一个人的时候就小心点。”

“你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

叶春彦愣了一下,落荒而逃。这件事没有后续,除了邻居不久后搬走了。之后暴力就是他的朋友,直到割下了别人一只耳朵,他也没有特别的愧疚。

看着他们满脸血求饶,他只默默地想。真可怜,刚才还一脸嚣张,现在却像条狗。他百无聊赖地把一个烟头踢到他们脸上。回头望着高挂的遗像。

妈妈看到这样的他,究竟是难过还是骄傲呢?

转变还是在汤君出生后。为了一件小事,汤雯和人有争端,那时候她还在哺乳期,气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他揪着对方的领子就往外拖。汤雯劝他算了。孩子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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