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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非常清楚千疮百孔炭的价值,可以说这是比牛痘还要重要的东西,甚至会是他彻底坐稳皇位的契机。

只是老问题仍然存在,他手里可用的人不多。

胤禛想,所以哪怕耿舒宁是个女子,他也依然重视,为了江山社稷,对她再纵容些……又有什么要紧。

一部分朝臣和宗亲仍然忠心康熙,因为按照以往所为,康熙能给他们的荣华和权柄,在新帝这里行不通。

另有一部分朝臣这宗亲处在微妙的中立位置,因为胤禵、胤礽和胤禩没的突然,他们的势力保全得非常完好,隐匿在风雨之下等着搅浑水。

从耿舒宁给的震撼中清醒过来,胤禛的恼火自己就消化掉了,却一时不知道该拿她如何是好。

他下意识将复杂情绪压在心底,先思忖该办的正事。

千疮百孔炭不难做,但不能交给内务府。

他们一层一层羊毛薅下去,再便宜的炭也会变成普通百姓买不起的价儿。

顶好是从造办处里提人出来办个场子,以胤禛能信任的人领头,叫托合齐带兵把守,做出足够的炭火,直接卖给百姓。

造办处的师傅好找,只要身契拿捏在手里,从炭场出不来,也不怕方子短时间泄露出去。

往后泄露了,在第一轮朝廷带头限制价格后,有心之人也不敢比朝廷卖得贵。

现在关键是他可以信任的,一个允祥要负责理藩院的差事,半个允禵还没能彻底收拢京郊大营呢。

剩下的人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他短时间内提不出人来。

*

天儿这么冷,倒春寒里头总会有雪,事不宜迟。

胤禛没多迟疑,将千疮百孔炭重新画过,带着图纸去了畅春园。

千疮百孔炭……实在难听,胤禛思忖许久,更名为玲珑炭。

清源书屋里,康熙看着图纸,心神大震,甚至不顾胳膊腿儿不便,猛地站起来看向胤禛。

“这可是真的?”

胤禛赶紧扶住摇晃的康熙,“儿臣已经叫造办处的人暗中试过了,一小块炭至少可以燃四个时辰,若是放在略封闭些的铁桶内,能燃烧接近五个时辰。”

也就是说,两文钱就能叫屋子暖上一夜。

百姓们一冬再节省,至少也得十几筐炭,才能保证不冻个好歹。

这大几百文的铜子儿,却不是所有百姓都掏得出来。

哪个冬里都会冻死好些穷苦百姓。

如果玲珑炭可用,叫造办处想法子做出能延长燃烧时长的炉子来,也许三分之一的铜子儿都用不了。

康熙哪怕有再多心思,他也是个一心为江山的帝王,这点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的,而百姓是江山的根基。

“这炭怎么来的?”他问胤禛。

“你来找朕,是想让朕来替你张罗这玲珑炭的买卖?”

胤禛迟疑了下,只回答后头的问题。

“我想问皇阿玛要个人,不想叫您张罗,您手底下那帮子蛀虫儿臣信不过,这事儿臣来办更好些。”

这番大实话把康熙气笑了。

坐下去之后,完好的右腿踹胤禛身上,“信不过朕,你还来问朕要人!”

胤禛没有拂去衣袍上的脚印,随意撩开跪下去,“儿臣想要的是戴名世之堂孙陈宏富。”

康熙脸色一沉,没吭声。

戴名世因为《南山集》讽刺满清,在江南被无数称呼满清为鞑子的遗老们传颂,被康熙亲自判了诛亲外两族的罪。

胤禛说的陈宏富,实则是戴名世之女所生,只是过继给了二族之外的堂伯。

虽幸免一死,却与家人一起,都被发配去了直隶采石场做苦力。

戴名世和当初《南山集》所引用书籍的侍读学士方孝标,两家现在剩下的五服之内的族人,日子都不好过。

康欣心下清明,戴方两家为两朝世家,底蕴颇深,子孙有才能者不少。

胤禛不只是要陈宏富,他要的是戴家和方家后人,这无异于推翻康熙的旨意,打康熙的脸。

康熙没急着回答胤禛的话,淡笑着看了眼玲珑炭的图纸,眼神意味深长。

“叫玲珑炭,莫不是女子做出来的吧?”

“是耿家那个女儿?你到底什么打算?”

胤禛晃了下神,这炭火确实是耿舒宁对他的情意,七窍玲珑心,最是相思,最恨相思。

他不知道该拿耿舒宁怎么办,却下意识想留下她的情意。

只是这话却不能跟老爷子说,胤禛舌尖微微顶着上颚,微微垂眸。

“耿氏该如何安排,儿臣还想看看耿佳德金的能力,左右她一时半刻出不了宫,朕派人盯着她,出不了乱子。”

“这炭……确实是她做出来的,是为额娘张罗吃食的时候,闹着玩儿发现的,名字却是儿臣起的。”

“儿臣愿以比干意,尽忠江山,尽为江山,使得天下俱欢颜。”

胤禛抬头,“皇阿玛,追封二哥,立弘皙为太子,儿臣不后悔,却也盼着皇阿玛多疼儿臣一些,成全儿臣玲珑愿。”

当老子的明旨打儿子的脸,他是新帝,也需要立威。

若戴方两家人被起复,会比任何人对胤禛都忠心,也能以最快的速度让臣子们看到,一朝天子一朝臣。

康熙哼笑了声,“你打小就不是个心眼大的,当初你能为了条狗剪了老九的鞭子,今儿个来打你老子的脸,朕一点都不意外。”

人老了就容易心软,康熙不知道自己的身子骨还能看顾这江山多少年,心里不痛快,却也不吝啬为新帝立威。

他摆摆手,“行了,别在这儿碍朕的眼,只一点你记住,别叫女人牵着鼻子走。”

“有用的女人可以纵着,却别纵过了头,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胤禛恭敬应下,他知道,老爷子这是答应了。

他并不意外,当儿子的对老子的心态总是更了解些,尤其是这老子还曾经是皇帝的情况下。

想着耿舒宁,胤禛心里有些憋闷。

老爷子只知道他纵着耿舒宁,却不知道他是纵得她把自己往别人那里推。

即便他想,那女人没有心,他们传不出什么狐媚惑主的小话来。

出门时,胤禛没忍住抬头看了眼天,二月天高云阔,空气还格外干燥,有风无雪。

他突然问苏培盛:“雪落是什么声儿?”

“这……奴才还真没注意过,没什么声儿吧?”苏培盛没见过耿舒宁的书信,满头雾水,小心翼翼伺候着胤禛上皇撵。

胤禛微讽地勾了勾唇,是没什么动静,就跟龟缩在慈宁宫那混账一个样儿。

*

在正经的朝廷大事上,胤禛向来是雷厉风行的帝王。

一道密旨,将戴方两家被流放的族人从盛京和直隶接到京城,胤禛没急着传出消息去。

陈宏富快马加鞭行至京郊,在托合齐的驻守下,进了被高墙围起的宽阔庄子。

他带着造办处出来的十个师傅不眠不休好几日,设计出了玲珑炭炉。

托合齐令手下可信任的中营副将和汛兵从附近庄子上请了许多劳力过来,送入了庄子里。

二月下旬,外城开了几个铺子,以朝廷的名义售卖玲珑炭和玲珑炉。

炭一块两文,可燃烧三个时辰,每家每户每日限买三块。

铁皮炭炉一个两百文,可供玲珑炭多燃烧两个时辰,每家每户限购一个。

一开始百姓们还不敢上前,毕竟周围驻守着步兵衙门里的兵吏。

还是跟随托合齐出来巡逻的陈宏富看见,他在采石场跟普通苦力待了好几年,最清楚百姓们怕什么。

很快,就有兵吏敲锣打鼓叫喊起来——

“皇上仁慈,怕百姓们冷天难熬,特叫人做了玲珑炭!”

“皇恩浩荡,一块只需要两文钱,一夜不用添炭火啦!”

“想买的只管进屋子里试试看这玲珑炭暖不暖!不暖不要钱!”

百姓们一听,还有这种好事儿?

要知道,就是黑炭,他们一夜也得烧个五文钱的炭。

因为贵,家里穷的都只有最冷的时候才烧炭,其他时候就是硬熬着。

现在两文钱就可以暖和一夜?

那岂不是不用因为省钱,死熬着不舍得烧炭了?

百姓们想活,无非就是吃饱穿暖的事儿,涉及这方面,再害怕那些兵老爷们,他们也敢往铺子里去。

等发现这些兵老爷们并不拦着人,虽然口气还是那么高高在上,却只维持秩序不叫人生乱后,三家铺子前都排起了长队。

胤禛下午批完了折子,没歇晌儿,微服出来看。

见着不少百姓穿得破破烂烂,却兴高采烈提着炭往家走,胤禛紧绷的心神稍松了些,脸上见了笑。

苏培盛瞅着主子高兴的时候,小声禀报:“爷,耿大人叫人传信,再有两日就能进京。”

胤禛淡淡嗯了声,“叫高斌出京迎一迎,别出什么乱子。”

三月初就是立太子大典,胤禛已经冷了佟家不短时候。

老爷子给他面子放出戴方两家的人,叫朝中这几日都安分不少,他也得给太上皇面子,不好一直打压佟家。

江南舞弊案已经斩了几个监考,南地学子被安抚下来了,他可以暂时不追究,送回来的证据并不充分,先按下不提。

河南贪污案他却不打算纵容。

弘皙成了太子,佟家绝不会安分。

佟家确实有几个可以用的,胤禛打算在太子入朝之前,将隆科多彻底摁下去。

元宵一过,他就给耿佳德金下了密旨,叫他送回常思臣与隆科多勾结的证据回京。

*

回到宫里,胤禛坐在御案前,拾起川陕那边送过来的密折翻看。

胤禛北巡后,蒙古安分了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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