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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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儿, 你?怎得,就这么糊涂啊……”
这声叹息中,包含望子?成龙期待的落空, 亦有恨铁不成钢的惋惜,父子?二人对视一眼,视线中充满了各种复杂滋味。
眼见垂垂老矣的父亲,原本是?该颐养天年,却还如擎天柱般支撑着容国公府,如今更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收拾烂摊子?, 郑明存心头不由泛上?一丝酸涩。
那?些腌臢之事无法当?着众人的面言说, 郑明存也只能眼中含泪,轻道了声, “儿子?不孝,让父亲操心了……”
落在宾客们眼中, 这俨然就是?副父慈子?孝,夫妻恩爱, 幸福美满的画面。压根就看不出来?这是?对子?非亲生?,面和心不和, 即将劳燕分飞的怨偶……所以都在拍手叫好。
身为嫡子?,郑明存携妻带儿磕头拜寿完毕后,又陪着父亲郑广松游走在宴桌之间敬酒……
应酬完宾客, 父子?二人行道后院厅堂中,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 郑明存走出来?时, 好似被抽去了一身反骨, 已是?副麻木萎靡的模样了。
“郑大人,皇上?有话交代。”
此时庄兴适时迎上?前?来?, 将他引到无人的偏僻处。因着处理?这档子?事儿,皇帝已在容国公府滞留了许久,又另处理?了朝堂军中的几桩要务,现正在楼阁中养神,由庄兴处理?这些细枝末节。
李秉稹是?个眼里不容沙的人。
以郑明存的罪责,就算是?慢刀子?割肉,凌迟处死也不为过,现却反而将郑明存从昭狱中拎了出来?,还容他现身寿宴,成全了容国公府的脸面,做圆乎这场阖家?美满的戏码,自是?另有原因。
“万岁爷之所以放郑大人出来?,另有要事需郑大人周全。”
“一则,皇嗣是?要认祖归宗,可却不能背上?污名。今日阁公寿辰,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皇上?让您不管用什么方?法,在不能有辱云夫人声名的情况下,向外澄清皇嗣并非郑家?血脉。
旁人佐证,总是?比不上?您自己个儿去说。”
“二则,约束容国公府众人的言行。
今日皇上?可以对容国公府高抬贵手,可今后若得知由府中,传出半句有辱皇嗣及云夫人的话语,那?便再无半分情面可留。”
庄兴话语声顿停,将一直揣在怀中的,刚由户部取出的和离书,摊开在了郑明存身前?,又递上?只墨笔。
“皇上?是?个按章办事的人,郑大人还需走个流程,签下这纸和离书,自此以后,云夫人便不再是?容国公府的嫡长媳,今后与郑家?再无瓜葛。”
其实这几件事,就算无需郑明存出面,略施些手段也能做到……
“要紧的是?最后一桩事儿。
皇嗣年幼,现还不知真相,只认大人做父,您若一朝消失,孩子?免不了要忧心哭闹。圣上?开恩,容大人最后一次以父亲的身份,去同皇嗣告个别。
郑大人,待会儿到了皇嗣面前?,可切莫再胡言乱语。”
郑明存由暗无天日的昭狱走了一遭,亲眼见识到以往在朝堂中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如今变得只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后又被郑广松殷殷嘱咐一番……
再硬的骨头,在阖府数百条人命面前?,也都软了。
“微臣尽听皇上?安排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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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寿宴,已快要接近尾声。
辰哥儿方?才在庭院中看蹴鞠,精神振奋了许久,现由乳母招呼着用过膳后,困得直打哈欠,被抱到后院睡去了。
而郑明存由后院走了趟回来?,就走到宾客中应酬起来?,也不知在忙活着些什么……何宁也与娘家?的亲眷叙旧去了。
徐温云真真正正空闲了下来?。
半天的功夫,算得上?是?历经波折,可此事摊开之后,她忽就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主?仆二人终于有空闲说上?两句话。
阿燕方?才虽被吓得有些魂飞魄散,可现在也有些回过味儿来?……
“不知是?因着辰哥儿,还是?因着夫人,皇上?到底没对容国公府下杀手,现估摸着正在想该怎么处置我们呢。
……奴婢有个不情之请,盼望夫人能够答应。”
徐温云只当?或是?什么要紧事,
“你?说。”
阿燕垂头抿唇,面上?流露出些不好意思的神情,略微踟蹰道,
“如若皇上?开恩,免了咱们主?仆二人的死罪……那?方?才买冰酪的银钱,能不能给?奴婢报销一下?甜味斋的冰酪贵得咂舌,十几个孩子?每人一碗,生?生?花去了奴婢小半月的月俸。”
。
好好好。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婢子?竟还有功夫操心那点子银钱?徐温云实在拿她没有办法,斜觑她一眼,无甚好气道,“报,给你按十倍报,行了吧?”
道完这句,徐温云忽想起桩要紧事,前?头这么锣鼓喧天,可李秉稹现下却独自在后院,孤家?寡人的,估计都没顾得上?用膳。
那?庭院被御林铁卫守得如铁桶一般,就算下人去送膳,估计也进不去,她免不了再跑一趟。
去后厨装上?食物,徐温云带上阿燕又来到后院,这次御林铁卫没有拦她,庄兴入内禀报了声,就让她进去了。
男人依旧端坐着,双目闭阖着养神,修长的臂膀搭着半圈椅背,伸出骨节分明的指节支着脑袋。
墨一般乌润的眉眼,鼻梁高挺生?出覆影,姿态闲适,在矜贵无双绛紫色的衬托下,没有半点烟火气,像是?尊端坐着的神佛。
那?阵熟悉的馨香窜入鼻中,而后耳旁传来?细微摆放碗筷的瓷器碰撞声,以及庄兴略带 夸张的赞叹声。
“哟,到底还是?云夫人贴心,特意来?给?万岁爷送膳,且奴才打眼儿瞧着,这几道菜都是?皇上?平日里爱吃的,云夫人费心了。”
呵。
当?年入京时,他的膳食一应都是?她照料的,她自然晓得他爱吃什么。只是?时隔四年,她竟还没忘?
冷热菜肴俱全,汤羹都有,甚至为了谨慎起见,碗筷都是?银制的,方?便用以验毒。要不怎得说她处事周到,当?年能瞒天过海呢?
李秉稹掀起眸子?望去,剑眉微挑,由鼻腔中轻呲出声,晦暗的眸底透出锐利的锋芒,语调清泠泠地,言语讽刺中带着调侃。
“……倒是?难得。
以往呈到朕身前?来?的,不是?什么牛鞭虎鞭,就是?壮阳疏筋羹,十全大补汤,怎得这次竟没有么?”
空气骤停。
落针可闻。
庄兴呆楞当?场,笑脸瞬间僵滞。
阿燕不忍直视,干脆偏身到一侧。
皇上?怎得忽就想起此事来??
徐温云玉面瞬间红透,又是?羞又是?臊,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让她立即跳进去。
她只能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带着略微恭维的意味,暗吞口唾沫,由牙缝中艰难道出一句,“……那?时也是?为皇上?龙体着想……且其实皇上?原也用不上?那?些。”
李秉稹眼皮半耷拉着,倒也并未再为难她。他确有些饿了,料想容国公府也不敢下毒谋害天子?,干脆开始用膳。
庄兴眼见徐温云要上?前?给?李秉稹盛汤,立即凑近上?前?阻拦,“这都是?奴才的活计,用不着动夫人的玉指,您坐在一旁陪着万岁爷就行。”
徐温云哪里敢坐,只站在一旁侯着,后来?还是?李秉稹冷道了句“莫要挡了朕的风”,这才无奈坐在了他对面的椅上?。
庄兴是?个惯会揣摩圣意的,眼瞅着万岁爷待这位云夫人如此不一般,那?这借种求子?之事,想必也对她责罚不到哪里去,于是?轻声上?前?禀报道……
“陛下,郑明存已签了那?和离书,如今云娘子?与容国公府已无任何干系。
小主?子?今后必是?要入宫的,可云娘子?这个生?母应该何去何从,还请皇上?示下。”
李秉稹执箸指尖微顿,眉眼沉落。
这也是?他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二人初初重逢时,他满心满眼都庆幸着她没有死,这种巨大的惊喜,甚至能够覆盖二人以往发生?过的龃龉。
他不在意她嫁过人,生?过子?。
甚至愿意说出甘愿做情夫这样的话,循循善诱,以图二人能有个重来?的机会……一旦时机成熟,他总是?要再重新将她夺回来?。
可她为何要配合那?郑狗,掩盖这借种求子?的弥天大罪?
且令人难以接受的是?,她不止骗了他一次,而是?一骗再骗,用一个谎言去遮盖另外一个谎言……
起初若说是?害怕,李秉稹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在丽妃展露完朱砂痣,被义女带着去看过那?间佛堂之后……她也总该明白他的一片心才是?。
可她倒好。
直接选择与那?郑狗一起,带着他的儿子?远走高飞。
帝王多疑。
他已给?了徐温云从未有过的最大信任,可她却一再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再深的情意,再大的耐心,也几乎要被消磨殆尽。
庄兴眼见皇上?不说话,便只试探着道,“……皇子?到底年幼,离不开生?母。奴才记得宫中还空了好几座殿宇,那?云玉宫也是?照着皇上?之前?的意思打点好了,其实就是?位份的问题……”
李秉稹不欲取她性?命。
可她都如此谎话连篇,屡次犯上?到这个份上?了,他没有施以重刑就已是?宽宥,莫非还要上?赶子?纳她入宫,让她做嫔妃,做皇后么?
所以听到此处,李秉稹将指尖的筷箸,“啪”地一声轻搭在碗沿上?,眼底一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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