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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刘姑姑一同伺候公主长大的还有一位万姑姑,两位姑姑一个圆脸一个方脸,一个和善一个严谨,一个唠叨一个话少,小公主向来更亲近刘姑姑一些,因为刘姑姑像对待小孩子那样照顾她,而不是总要求她学这学那,还必须对帝王抱有感恩之心。

得知公主抄完了书,万姑姑喜不自胜:“公主长大了,圣上若是知道,定然高兴。”

刘姑姑不爱听这些,她说:“你有时间说这些闲话,不如快些让人备热水给公主沐浴更衣,那偏殿黑漆漆冷飕飕,公主这么点大的孩子怎么受得了?”

等了了洗漱完毕上床,天正好蒙蒙亮。

刘姑姑守在床边,她怀里藏了个巴掌大的布老虎,是公主那些宝贝被没收时她悄悄留下的,知道公主喜欢。

小公主只能飘在空中咬手指,那明明是二哥给她买的布老虎……她抱着睡过觉,可舒服了,现在却便宜了这个妖怪!

了了没要,刘姑姑见她被关了这次禁闭后整个人都不怎么说话,心疼得要命,她身份卑微,不敢置喙帝王,心中却觉着世上哪有这样的娘,完全不把女儿放在心上。

可怜见儿的……若公主是她的孩子就好了。

这么想的刘姑姑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想法大逆不道,连连掐左手虎口,心说自己真是魔怔了,连这种事情都敢想。

她望着睡熟了的公主,一颗心软成了水,给公主掖被角,确认不会有任何一丝风钻进去,然后便靠在床边守着。

偏殿又黑又冷,关久了很容易生病,之前有一回寒冬腊月,圣上将公主罚了禁足,下午进去的,当天夜里就起了高热,而从始至终,圣上就只在公主退热后来过一回,且只待了半刻钟便又匆匆离去。

从前……从前圣上可不是这样的,她从前对殿下们都是亲力亲为,不假他人之手,一定要自己照顾,为何到了公主就不管不问了呢?

刘姑姑真心觉得公主可怜,小小的孩子,不能玩玩具,不能吃零嘴,连多去了几趟珍兽园都要被责备是玩物丧志,她只是个孩子呀,还是个小女郎,为何不能叫她过得快活一些呢?

不知过了多久,刘姑姑被一阵细微的动静声吵醒,她下意识先看床,发现公主不在,立刻清醒,左右环顾,才发现公主已然自己着好衣衫,刘姑姑连忙道:“公主怎么起来了?再睡会儿吧?”

了了摇头。

万姑姑带着几个宫女端了热水跟帕子进来,刘姑姑还在念叨:“怎地公主起身不叫奴婢一声?也好让奴婢伺候您更衣呀……”

这么点大的孩子,每日衣服里三层外三层,小短手小短脚的,自个儿穿不知多费力呢!

圣上从前严令公主自己学会更衣洗漱,那时公主才三岁多一些,常常一边哭一边套衣服,有时袜子穿反了,衣带扣成死结,中衣与里衣穿倒……看得刘姑姑心疼极了。

连比较严肃的万姑姑都止不住心疼,打那以后,刘姑姑帮公主穿衣,万姑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这事儿是决不能让圣上知晓的。

万姑姑瞅了眼刘姑姑,说:“公主,时辰不早了。”

刘姑姑一头雾水:“什么时辰不早了?”

万姑姑:“自然是去上书房的时辰不早了。”

刘姑姑:“公主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

万姑姑:“可公主抄完了书,解除了禁闭,就还得过去读书。”

刘姑姑感觉这位同僚简直不可理喻:“就休息这么一日又能如何?”

一到有关公主的事,刘姑姑就容易冲动,掩不住火气与对帝王的不认同,万姑姑在这时候往往会让着她些,因为平时刘姑姑是极好的一个人,只有刘姑姑情绪过火她才会出言相劝。

因此她没有回应。

类似的争吵小公主见得并不多,两位姑姑一般会避开她说这些,今儿刘姑姑实在是心疼得不行,不然也不至于口气这么差。

她俩吵她们的,了了已经往外走了。

小公主迫于必须在她身边五米内活动,不得不跟上,她现在觉得这个妖怪真是奇怪,天底下居然还有愿意念书的人,念不好可是要被打手板的,而且授课的大人们还会跟母皇告状,然后自己又要被罚……久而久之谁能不厌学呀!

小公主觉得特不公平,她还有位一母同胞的皇姐,早年便出宫立了公主府,她可是听皇姐说过,以前只有皇兄们才用去上书房念书,公主们不用!

凭什么别的公主都可以不去,偏偏她得去?最可怕的是,整个上书房授课的大人来来回回更换,总数几十个,学生却只她一人!

那种自己坐在桌案前,周围全是曾经的状元榜眼探花如今的能臣的感觉委实糟透了!

真羡慕皇姐她们,若是自己也能生在父皇未驾崩时便好了,那不就不用去上书房了?她可以天天玩玩具吃零嘴看闲书,想放几个时辰的纸鸢就放几个时辰的纸鸢,谁敢管她,她就去找父皇告状!

所以此时此刻,小公主极其不理解这个妖怪为何这么积极,那些之乎者也的书哪有快意恩仇灵异精怪的话本子有趣,就算是假装上进也不是这个假装法呀,万一母皇当真了,日后无论刮风下雨都要她按时按点,那可怎么办?

对于自己的身份被人占据一事,熟读各类闲书的小公主不是很害怕,因为绝大多数的话本子里,那些坏出水的妖怪,最后都是要被道士天师或得道高僧给收拾掉的!更何况她是金枝玉叶,哪有那么容易被替代?

因此小公主非但不怎么怕,甚至有种“有傻子替我念书”的窃喜,她自觉占了便宜,只要这个妖怪不在宫里杀人吃人,小公主还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呢。

……也不知究竟谁才是傻子。

在到达上书房时,一个男青年拦住了了去路。他身形中等,容貌颇为俊俏,脸上没挂多少肉,看着倒是很和气,尤其是注视了了的眼神,简直可以用宠溺来形容,语言姿态更是亲近:“巍鈭,今儿怎地如此准时?亏得二哥还想着来帮你跟先生们求求情,再去寻圣上,说你两句好话呢。”

“二哥!”

了了还没反应,小公主就扑了上去,然后直接从二皇子身上穿过。

要是她有耳朵,想必此刻已经耷拉下来了。

她忘了自己现在是鬼了,没法跟二哥说话。

眼角余光瞥见二皇子鼓鼓囊囊的衣袖,先是高兴,因为她知道那一定是二哥从宫外给自己带来的好玩的,然后是失落跟悲伤,谁让她变成了鬼,这些好东西通通落不到她手中。

“巍鈭?”

“……小妹?”

接连叫了数声都没能得到回应,二皇子颇为讶异,他弯腰与了了视线齐平,担忧道:“该不会是被罚怕了吧?要不二哥送你回去休息,再去寻圣上帮你请个假?”

了了往旁边走了两步,绕过二皇子继续前行。

二皇子:?

他还是头一回被这个妹妹这样无视呢,要知道他可是所有公主皇子中与这位小公主关系最为亲近的,恐怕连帝王都越不过去,可今天这待遇属实是出乎意料。

“巍鈭——”

巍鈭是小公主满月时的封号,巍有高大之意,鈭则是一种兵器,只是当时没有人知晓这个封号的用意,只觉得不适合娇滴滴的公主们,但圣上之意,旁人又哪里敢反驳?

二皇子再次追上去,这回了了没有再不理他,说出口的话却不好听:“你还在这里做好人?”

二皇子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否则总是笑着扑向自己的可爱妹妹,嘴里怎么说得出如此伤人的话语?

“若非是你送的那些个玩意儿,我也不会被罚。”

了了冷眼看着二皇子,“你若真心帮我,便到圣上跟前,说你是故意拿那些有趣的东西哄我,而我年少懵懂,上了你的恶当。”

“喂!”

二皇子目瞪口呆,小公主比他还急:“你怎么这样跟二哥说话呀!是我喜欢二哥才冒险托人转送于我的,你怎么能出卖兄长?”

其实哪怕二皇子真去认了罪,帝王也不会放过公主,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向来是她对公主的要求之一,在帝王看来,这些容易腐蚀意志的东西并非不能让公主接触,而是要她在明知它们有趣好玩的前提下,仍旧有足够的定力去推开,否则等长大再沉沦,那可真是十头牛都别想拉回来。

了了不用看就知道二皇子绝对不敢,帝王对儿子们的态度可不如对待两个女儿,同样是她亲生的大皇子已因谋反被砍,并非帝王亲生的二皇子又能特殊到哪里去?

他现在可是如履薄冰,只敢私底下弄些小动作,否则一个惹怒帝王,连带他那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皇孙,恐怕都要受牵连。

今上可不像先帝那般窝囊平庸。

二皇子一向将这个异母妹妹哄得很好,他自觉比有反心的大皇子乖巧,也比后面几位弟弟听话温顺,储君之位,圣上应当会率先考虑他,结果呢?

本朝已经不需要再出现第二位女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