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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女帝说话时,都不用臣的自称,表明他们还是一如当年的朋友,这些年在政事上,也不是没有过矛盾,但最终都能很快调和,彼此理解,能够辅佐她当皇帝,谢隐是真的感到十分荣幸。

经此一面,谢隐辞官,学校开学第一天,女帝亲至,给足了排面,也让许多读书人对此趋之若鹜,做梦都想成为谢隐的徒弟。

而距离上一次后悔,对穆昶和穆无浊来说,大概就是刚刚。

穆昶官职并不高,实行竞争上岗及政绩考核后,他很快就被刷了下来,像是一些没必要的闲职通通被取缔,科考又进行了改革,穆昶都这年纪了,还想着飞黄腾达,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为人倔强,一条道走到黑,被他带大的穆无浊也遗传了他这个特点,父子俩可谓是拼死坚持,决不接受任何新鲜事物。

所以左邻右舍都用上水泥盖房子了,家里窗户换成玻璃,还买了自行车上下班,穆家也仍然坚持着所谓的“大儒之风”,明明现在被称为当世大儒的,正是当年被穆昶赶出家门,与之决裂的亲生儿子。

他那个被称为失贞的女儿无垢,如今已替代了辞官教书的兄长成为了一代女相,相爷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穆家从古至今,都没出过这样大的官儿!可穆昶又能怎么办呢?人家不认他啊!当初断亲,说了断的干干净净,现在舔着脸再上去,谁认识他们?

像穆家这样故步自封,不肯接受新鲜事物的不止一家,女帝对于他们这种坚持很无所谓,固执要活在旧时代里的人不会有未来,而等到他们清醒,早已被时代狠狠甩开,光是要追上去就很困难了,更别说是恢复往日荣光。

最让穆昶痛苦的是,当年妻子薛氏给他写了一封休夫书,安昌国律法中虽没有不允许,却也从未有过类似案例,所以在穆昶心中,他没写休书,他们就仍然是夫妻。

结果女帝登基后不久,便实施了《婚姻法》,夫妻双方中任意一方都有提出和离的权利,实现了成亲自由、和离自由,且二婚再嫁的情况屡见不鲜,薛夫人便是这《婚姻法》颁布后,第一个主动申请和离之人!

那休夫书到底是没拿出来让穆昶颜面尽失,虽然如此,他觉得自己的颜面也所剩无几,他不能理解为何穆家会败落至此,为何世界会在短短十几年发生这么多的变化,更不能理解女人怎么就能撑起一片天!

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四分五裂了呢?

恐怕这辈子,穆昶都想不明白了。

而穆无浊到底年轻一些,他比父亲后悔的要早,哪怕穆家人信誓旦旦地说决不屈从,可穆无浊还是从中感受到了很多从未有过的新想法,尤其是他看到位极人臣的妹妹后,便忍不住想,既然妹妹可以,哥哥是不是也可以?

无尘辞官,无浊才成为女相,要是自己当初没有跟弟妹闹翻,现在岂不也是前途无量?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卖,穆无浊要求,只能求一个人――那就是薛夫人,说到底,他都还是薛夫人的亲生孩子,薛夫人不可能对他不管不顾。

于是挑了一个没人注意的下午,穆无浊偷溜出穆家,去安昌理工学院寻找母亲,试图通过打动母亲,让母亲帮忙说情。

结果他连学院大门都进不去,没有证件,人不让陌生人进。

穆无浊臊得满脸通红,最后只能守株待兔,他不懂为何要改科考,那么多人世世代代都读的四书五经,突然减少百分之九十的比重,而是考什么数学语文化学物理之类的学科……穆无浊听都没听过!这些东西又不是圣人之语,学来有什么用?

他不知道腹诽了多久,终于看到薛夫人从大门出来,正要冲上去,却见薛夫人身边还多了一个男子。

年纪约莫二十五六,生得十分俊朗,文质彬彬,望着薛夫人时眼里有光,当时穆无浊心里就咯噔一下,他觉得这人的眼光不对!

母亲今年都四十余岁了,虽说面上没什么皱纹,仍旧美貌而温柔,可、可她到底是父亲的妻子,是他穆无浊的母亲,怎能如此不知羞耻,于大庭广众之下和外男拉拉扯扯?!

薛夫人心里也有点不好意思,她这些年遇到的追求者数都数不清,放在过去哪里敢想?那时她是失贞之人,人人都叫她早些去死,可如今,她却是许多人心目中的女神,现在跟她说话的这位,就是学校刚来没多久的老师,正在对她展开追求。

她其实也是心动的,只是未免年纪差得太大,不敢接受。

青年性情温柔体贴,又懂得尊重她,态度坦然还爱钻研学问,跟穆昶完全是截然不同的类型,薛夫人如今想起穆昶都有点反胃。

对方虽爱慕她,却从不咄咄逼人,相处起来十分自然和谐,他说了个笑话,把薛夫人给逗笑了,心里又想起她找儿女拿主意时的情景。

儿子无尘根本没有意见,至于女儿无垢,更是拍手叫好,还说:“那五六十岁脑满肠肥的老头,纳十几岁少女做妻妾的都有,阿娘今年才多大?一点都不老,我还觉得是他配不上我天下最最好的阿娘呢!”

儿女都支持,薛夫人也确实有点心动,便想试试看,青年满脸都是喜悦,她低下头,两人一起脸红,这可把穆无浊给看怒了!

他直接冲出来:“阿娘!”

薛夫人被吓了一跳,青年立刻护在他身前,穆无浊上来就要打人家,听他喊薛夫人阿娘,青年没有还手,硬生生挨了一拳,薛夫人惊呼:“你做什么!”

穆无浊还不肯罢休,结果薛夫人反手一个擒拿就把他摁住了,气得他大呼小叫:“阿娘!你太糊涂了!你、你这是为老不尊!”

薛夫人被长子说的心凉一片:“我为老不尊,你父亲娶不到二十岁的继室过门时,你可曾这样指责过他?”

“阿爹他是男人!阿娘休得狡辩!”

薛夫人正想说话,青年却率先开口:“凭什么男人可以娶小娇妻,女人就不能娶小娇夫?”

穆无浊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觉得此人真是丢尽了男人的颜面,毫无男子阳刚之气,对于母亲竟看上这样的人,他表示如鲠在喉,不屑与之为伍。

正想再说两句,因为门口有纠纷被通知的谢隐出来了,一看到弟弟,穆无浊浑身上下的骨头都疼,他二话不说脚底抹油直接开溜,被谢隐叫住:“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下次你若是还敢这般放肆,我便报官抓你。”

穆无浊知道这个弟弟说到做到,他敢对着母亲妹妹吆五喝六,却不敢对谢隐大小声,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瞧不起女人。

“阿娘,你还好吗?”

看着儿子担忧的目光,薛夫人失笑:“放心吧,阿娘也成熟了,不会再随意哭鼻子了。”

谢隐跟着笑起来,又看向那青年:“多谢岑老师为我阿娘说话。”

“应、应该的。”青年局促地挠挠头,不敢跟谢隐对视,人家校长招聘自己来,自己却想拐了薛夫人走,这实在是……他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

谢隐不欲打扰他们,说了几句话后便转身离去,今天晚上吃什么好呢?无垢说许久没吃他做的菜了,正巧下午没课,不如便去街上转转吧!

阳光正好,风景无限,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