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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事,他已经为她做了无数次,即便是编著最繁杂的髻,也不会扯疼她一根发丝。

他指尖不停,又简明清晰地同她说着面前匣子中各支簪钗的颜色样式,由着她选。

但小郡主听来听去,却全不喜欢。

”今日赴宴,裴家不是送了我一柄荷花簪吗?“

少年看向匣子中那朵由数种深浅不一的绿色宝石镶嵌而成的荷花。

她方才特意说她回去时要穿青毛锦裘、所以不想戴青色过多的发饰,他便将它略过了。

“那簪上玉石尽是青绿,可以吗?”

“嗯。就它好了。”

陆扶光随口将此事略过,“对了,你们宴后打猎,裴子瑭打了狼给我,你打到的猎物呢?”

少年为她插着簪:“我没有打。”

“为什么不打?”

为什么要打?

他并不喜欢狩猎。

射穿只会逃窜的野兔,不会在听到它惨叫时产生可以对其生杀予夺的高高在上,同虎狼搏斗、命悬一线,也不觉得血脉偾张。

平日律己循规地去打猎,只是为了锻炼自己和白鹞,而今日那样的场合,对他来说,连拉开弓的意义都没有。

小郡主:“所以风头便全叫裴十五拿走了。”

酡颜并不会因为陆云门在这里便不说出他在猎场的情况。她没说,那就是陆小郎君在狩猎时无声无息,没有半分出彩。

而裴十五却得到了满溢的赞誉。

明明她挑中的小郎君才是最好的。

他总是与物无竞,和其光、同其尘,敛着身上所有的锋芒。

他不在意,她却不乐意。

她不允许她觉得宝贵的东西被别人比下去。哪怕一刻都不行。

“还说要我看着你……“

她猛地回首,鬓边梳上玉蝉划出流光,薄薄的扇沿如刃般抵在少年的喉间!

“你想要我只看着你,那你就去争,去抢,去把他们的光芒全盖过去,不准让他们赢一次,满城所有的喝彩都只能是你的!”

说完这些,因提到了小郎君在裴府林子中说的话,小郡主有了其他的心思。

她顿了顿,拿着扇柄的手腕忽地软了下去,但纨扇却慢慢向上,从少年的脖颈、轻而柔地滑上了他漂亮的下颌,“说起来,我们在裴府的林子里还没……“

被抵住喉咙也纹丝未动的小郎君,却在这时向后退了退:“章太医令说,你近日清目丸服得无所顾忌,或致眼疾加重,要比以往过得更加清心寡欲才行。我当时……已经过分了。”

陆扶光:“他竟又同你告状?”

在裴府,他五脏六腑被炭火烧灼似的,情绪那般失常,都因想着她的眼疾,克己地将一切止在了亲吻、到底也没有拨开她的裙衩。如今,他自然更不会做别的了。

清楚这些的小郡主出气似的将纨扇摔到身侧。

少年待白玉扇柄击在银炉四趾蹄上的清脆声响消失,刚想开口,屋门却突然被叩动。

“世子。”

门外是陆云门的亲卫。

他已吩咐过今夜不要人靠近,亲卫却仍来叩门,定是有了要紧的事。

明白这些的陆扶光陡然也安静了下来。

顷刻间,屋中只剩呼吸之声。

在这片寂静里,屋外亲卫继续道:“世子,一盏茶前,太孙妃离开了她买下落脚的独院,乘车直向世子院中来,如今只余半条街。”

为了郎君出入便利,又因他到底不是河东陆氏的血脉,陆云门的院子就在陆府的边缘,还有扇小门与府外的街巷连着。

几乎是亲卫的话音刚落,那小门就被急促敲响。

应门的下人甫将门打开,一双雕履便迈了进去。

紧接着,走进来的那人掀开了遮掩住她大半眉眼的貂鼠裘兜帽,露出了西子般苍白柔弱、仿若总是带着病容的美人面,登时就将本想拦住她的下人惊得跪拜下去。

对脚边人毫不理睬,陆品月径直向前,手中香璎珠串捏得极紧。

进了内院,看到已站在檐下的陆云门,陆品月的面色更加冷了。

她叫退下人,待院门一闭,就对着嫡亲的弟弟开口训斥:“你是在哪里得了失心疯,竟去信告诉父亲,说要在此回的祭祀中从河东陆氏除名?如今离年节不足百日,我在东都万事皆忙,却被你害得要日夜兼程赶到河东来!”

少年无声地听完她的责骂,随后平静地看着她:“我在寄与父亲的信上写了什么,长姐为何知道?”

“所以事情果真如此了。”

陆品月自知她得到消息的方式并不磊落,但越是这样,她越是习惯地要将更多的错扔回到陆云门身上,“你究竟为什么要脱离河东陆氏?那是曾祖用毕生的功勋换来的,你再过几年就该冠字入仕,非要在这时背上不孝之名吗?”

屋子里,小郡主依旧如小郎君走出去时那般坐在银炉旁,吹着飘到鼻尖的香雾。

但若是酡颜在这儿,便又一眼能看出她是在不高兴了。

而这位小贵人一旦不高兴,惹她不快的那个人便很快就遭殃了。

银炉内的香差不多燃尽,听着外面陆品月一声接一声愈发无礼的质问,看不见的小郡主指尖抚地,随手将纨扇抓起,白玉柄重重击上银炉的仰莲瓣!

玉碎银震,毫无征兆的炸鸣骤响顿时扼住了陆品月的喉咙!

“你屋中有人?”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那些刻薄话也许被旁人听到,陆品月双目瞠然,抬步便要往屋子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