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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起乌沉,日升月落。那一日,一晃眼便到了。

对河东绝大多数的世族来说,“那一日”也有着独特的意义。

因为司马家的年轻主母黄缃儿将本就要由司马家举行的骑射赛也定在了那一天。

依她所想,这样安排着,等赛毕、大伙儿散了,她们便能直接结伴去往山灵庙——

“骑射赛无趣得很。能在马背上驰骋的只有那群郎君,我们只能在看台上干坐着、等他们比完。若没个晚些时候就可以去教训山灵庙的盼头,那半日可就难熬透顶了。”

而关于要不要办骑射赛这件事,河东世族也是问过扶光郡主的。

小郡主闻言郑重道:“皇祖母开武举,便是盼大梁儿郎在国家太平安康时也刻刻不忘尚武之志。河东办这骑射赛,正合了皇祖母此意。”

说完,她还很隆重地拿出了许多珍宝,要作为给参赛者的奖励。

她的话使原本对这比赛并不重视的人家也变得慎重起来,即便族中子弟均不善骑射,也要挑出一两个去参赛,不然便成了不应女皇所倡了。谁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落上这么大的一个罪名。

但即使要比试的人多了许多,真正被人们所关注的,仍是其中的寥寥几个。

“裴十五郎来了,燕郡王世子也来了。”

“此前打猎时,我见世子兴致缺缺,还以为他今日不会来,心中遗憾了许久。”

“早闻世子精于骑射,今日终于有幸能亲眼一见!”

燕郡王世子的嫡亲姐姐就坐在眼前,名门的小娘子中自然有人同陆品月说起了这些。

可听完夸许弟弟的这几句话,陆品月却叹了一口气。

“娘子们谬赞了。”

她温柔轻细地说道:“我这个弟弟性子冷,又孤傲,常常是大家都高兴着,独他一人在旁边神色寡淡、不言不语,所以每到这样的场合,我都担心极了,怕他会坏了别人的兴致。”

忽然,她察觉到,一侧的陆扶光在看她。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但还不等她看清陆扶光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小郡主就已经明亮着眼睛对她道:“除了燕郡王世子,堂嫂家中还来了好几人呢。有您二叔父的儿子……”

小贵人边说,边望向看台下,朝着不远处抬了抬手,“也有您三叔父的儿子。“

您二叔父。您三叔父。

即使在场的人都很清楚河东陆氏与河西陆氏有着云泥之别,陆品月今日也不打算对此有所掩饰,可这样直白地被别人点明出身的差异,仍让她耳根阵阵发烫。

但没关系。

她对自己说。

陆扶光这样做,反倒更有利于达成她陆品月的目的。

一时的受辱而已,算不得什么。

“还真是啊。”

已经抚平了情绪的陆品月轻轻笑着。

“我倒不知他们会来。”

她神色温柔地怀念道:“小时候常能看到他们一同在马上练箭,你赢我一次,我赢你一次,总也分不出个输赢。那会儿的两人都只比马背高一点儿,一晃眼,竟都长这么大了。也不知这些年过去,骑射是否有所进益。”

周围许多娘子的家中都有弟妹,听了陆品月的话,不免深有同感地应了声,叹起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唯独小郡主,却接过了陆品月的最后那句话:“那不如现在就将他们放到一队比试比试,这些年谁勤学苦练、谁偎慵堕懒,岂不一看就知?”

听到这提议,陆品月心中甚喜。

这正是她此前说了那一大段话的用意!

她原本想着,今日只要三叔父家的四兄长在骑射赛中稍稍崭露头角,她便将他介绍到众人面前,让大家记住他的名字。如此,等陆云门自请从河东陆氏除名后,让四兄长接上他的空缺也不至于太过突兀。

但三叔父毕竟是庶出,与嫡出的二叔父相比,身份上有所不足。

可如今却突然出现了一个机会。

就在方才,在陆扶光对她的羞辱中,她忽然意识到,二叔父家的陆西雨竟也要参加骑射赛!

陆西雨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骑射功夫一塌糊涂,若是能让他与四兄长一队较量,孰高孰低便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河西陆氏嫡出的二房子弟这般无用,与之相比,三房的儿子却是出类拔萃,到时三房上位,岂不顺理成章?

而最妙的是,这比试是扶光郡主提出来的,与她陆品月毫无关系。

实在是连老天都在帮她。

“郡主说的有理。”

陆品月柔顺地应道。

“那便照郡主的意思做吧。”

于是,众目睽睽下,小郡主便将旨意吩咐了下去。

没多久,河西陆氏的二房与三房的两位郎君便都牵着马走了出来。

与他们同赛的虽也有别家儿郎,但没有一个能胜过三叔父家的四兄长。

陆品月边悠然自适地看着下面,边接过侍婢奉上的金桂酒,端庄地徐徐饮了起来。

但就在二房的人翻身上马的瞬间,陆品月印在酒盏花沿上的嘴唇猝然收紧了。

不是陆西雨。

能于马背上那般孔武骁悍、有搴旗取将之势的,绝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陆西雨。

她脑中当即闪过了另一个人。

陆西雨在金吾卫当差的嫡亲兄长,陆东日。

陆东日、陆西雨的样貌虽然极为相似,但陆东日自小勤于习武,故身形更加高挑魁梧,两人站在一起时,绝不会将有人将他们弄混。

即使他们不站在一起,只要留心分辨,也不至于看错——

但陆品月实在没想到远在东都的陆东日此刻会出现在河东!所以,她才会在听到陆扶光那句“二叔父家的儿子”时,理所当然地只想到了陆西雨,先入为主后再远远看向台下,她自然从未怀疑过自己看到的人会不是陆西雨。

若她看出那是陆东日,刚才定会用一句“兄弟手足,何必非要比个高下”拒了陆扶光的提议!

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后,陆品月的心顿时沉到了隆冬湖底。

三叔父家的四兄长虽也苦练骑射,小有所成,但在精通此术的陆东日面前,却根本是一龙一猪,处处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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