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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说过,但我惜才,觉得刺杀人的刀剑,一样能重新铸成耕地的犁。”

“铸剑为犁么?”张良感慨,这也是他的梦想啊。

黑夫将《太公金匮》扔还给张良。

“你懂了么?”

张良哑然失笑:“我明白了。”

可他旋即肃然:“但张良曾对着亡弟尸骸立誓,此生,与秦不共戴天!绝不为秦做事。”

黑夫叹息道:“始皇帝死了,吾妇翁叶腾也死了,秦还是秦,秦也已不是秦。旧秦,已为我诛灭,新秦名为秦,实为夏,你是为我做事,为颍川人做事,不是为秦。”

张良颔首:“我懂了。”

言罢,张良不再犹豫,便朝黑夫长拜:“明公!”

“还辟谷么?”黑夫露出了笑,却听到了张良咕咕叫的肚子。

“不辟了……”

张良接过已变冷的食物,也不矜持,往嘴里塞了起来。

“颍川一日太平,我便能解脱,可得分寸必争!没时间,玩这些了。”

等吃完后,他一擦嘴,要求道:

“我要两样东西,还有一个人。”

黑夫问:“何物?何人?”

张良道:“漆。”

“碳。”

“还有一名医者。”

黑夫奇道:“易容需要这些东西?”

“不,不是易容。”

张良朝黑夫拱手,光从窗口射进来,照在他的脸上,虽是病恹恹的状态,却更显得一种病态的俊朗。

“我要毁去,这张脸!”

“彻底销去,这个人!”

……

七月初,当郦食其回到陈留时,他听闻的是韩假王张良已死的消息。

“听说是绝食死于狱中,又被夏公枭首,以士之礼安葬。”

“可惜,真是可惜啊!”

郦食其气得直跺脚:“张良是多好的马骨啊,若残存的六国余孽见当年刺杀秦始皇帝的刺客都得到赦免,定会纷纷归降,摄政可不战而取天下也,奈何饿杀之?”

又道:“张良乃是宰辅助之才,骤然杀之,为已死之鬼,而戮可用之才,这可不像爱才的夏公会做的事啊,莫非是有狭隘小人作梗?”

直到一个新加入羽翼营的谋士,奉命在密室里,与他交接韩地事务,郦食其这才看呆了眼。

此人戴着面具,虽然举止里,绝无那人的影子,但郦食其观其身量,还有那苍白的指节,只觉得像极!

但此人一张口,郦食其又觉得是自己多疑了,沙哑难听,好似含着沙子,绝不是张良那孱弱中带着坚毅的嗓门。

郦食其默然半晌,才在此人转身拿公文时,忽然喊道:“张子房!”

此人却不为所动,缓缓转过身道:

“郦先生在喊谁?”

“我命你,摘下面具!”郦食其换上了命令的语气。

而当他摘下面具时,郦食其才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

“果然是你啊。”

却见此人的面皮烂得像癞疮,这显然是学了豫让,以漆涂其面,又吞下炭火使自己的声音变成嘶哑,胡须也已刮去,但容貌的轮廓,多次与之面谈的郦食其还能认出来。

但其他人,恐怕难以辨认此人,因为他昔日那俊俏的容颜,已经变成了丑陋不堪的烂皮。

“何至于此。”郦食其有些可怜他,此人却摇了摇头,用难听的嗓音笑了起来。

“这便是代价。”

代价是什么呢?仿佛回到了数月前的那个问题,现在他知道了。

一张俊美的脸,一个铿锵有力的好嗓门。

了却人间事后,从赤松子游的梦想。

还有陪伴了他四十余年的名字。

这就是,他为自己年轻时犯下的“罪”,付出的代价!

“吾乃下邳人士。”

羽翼营的新成员朝郦食其作揖,自我介绍道:

“氏黄,名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