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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老夏愚蠢,哪怕再过几百年,到了唐朝,长安人天天嗑胡饼的年代,药王孙思邈竟还觉得麦子有毒,吓得好多人弃面食粟。

黑夫不得不搞一场学术运动,让陈无咎以学生反老师,写了许多通俗易懂的文章驳辩辟谣。

因为愚夫对“麦子有毒”的认识根深蒂固,他甚至不得以谣传谣:“食面食再喝面汤,可解微毒。”

于是就有了“原汤化原食”的风俗……

一边与积重难返的风俗做斗争,黑夫还向没有麦种的贫民免费发放种子,令农家大力钻研增加麦子亩产的技艺。

农家人种地还是厉害的,他们想到,在播前用酢浆和蚕矢浸种,可以使麦种在播种前就预先吸收到相当水分,蚕矢也吸足水分,趁露水最多的时候一同下到地里,麦种就能得到发芽所需的水分了。

“至春冻解,复锄之,到榆荚时,注雨止,候土白背复锄,如此则收必倍。”

在精进耕作之术后,到五六月麦熟时节,郑国渠边的公家麦田多得丰收,产量高于上等田中粟的产量,是中等田粟产量的两倍,下等田粟产量的近四倍,更远远高于豆。

靠着治粟内史执行的,强行收购余粮的政策,原本已经见底的咸阳仓禀,再度装得满满当当。

叫人哭笑不得的一幕出现了,关中农夫在卖粟时不情不愿,眼下卖麦子给官府,却个个争先恐后。

好家伙,他们还是宁食粟而不食面,黑夫以身作则坚持了大半年的面食,算是白吃了……

嘴和胃,果然是人身上最保守的器官,再加上思想僵化,寥寥数年,压根没法改变。

“刁民,都是刁民!”南方人黑夫得知此事,只好一边偷偷吃着白米饭一边痛骂。

但眼下也没其他办法了,麦子或磨面,或碾碎,陆续装船东运,一如许多年前的“泛舟之役”一般,被络绎不绝的粮船运至陕县茅津,再上岸用洛阳师史家的上千乘车装载,运往嗷嗷待哺的东方。

但此番麦子东运,幺蛾子一样不小。

那名为“黄石”的新谋士便以一事劝诫黑夫:

“昔日魏楚交战,魏军乏,魏惠王使人以麦为饭,充当军粮,结果兵士皆困,士气低落,而楚国吴起急调一批南方稻米、粟米入营,以荷叶包饭供应士兵,结果楚军士气大振,攻之,魏军大溃,一路败退。”

吃小麦与吃大米、小米,居然会导致军队士气衰落和士气大振的地步,这确实很奇幻,即便黑夫明面上带头吃,也难以扭转。

为了不让军队“士气大减”,只好让军队继续吃粟,而麦子优先供应灾民。

于是,十多年前,山东迁虏“秦人要用麦毒死吾等”,一边咬着馒头麦饼一边流泪与亲人诀别的那一幕又他妈出现了。

最终战胜习俗和谣言的,是名为“饥饿”的魔鬼。

尤其是颍川、砀郡地区,正如张良所说的,秦楚在此交战,民失作业,而大饥馑,一些地方,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近半。

许多地方都到吃观音土、树皮的程度了,哪还管麦有毒无毒?只要是吃的,都欢天喜地往嘴里塞,然后安慰自己:

“宁为饱死鬼。”

而且黑夫相信,他们在含着眼泪吃下麦饼后,最终的结果肯定会是:“真香!”

伴随着三十万石麦入颍川,一首歌谣,也在黑夫授意下,在韩地魏地传唱起来:

“项籍屠我邑,夏公拯我民。”

“项籍夺吾食,夏公予吾麦。”

“项籍杀我子,夏公予安宁……”

整个夏天里,黑夫并未匆匆越过韩魏进攻楚地,而是一点点控制韩魏地区,让大军缓慢而坚决地向东推进。

他还在宣传上下功夫,将韩魏地区所有人祸,所有痛楚凌乱,都甩到项籍身上。

定要让项籍,变成中原人的公敌,成为被钉在史书上的杀人魔王!

这一次,后世不会有任何人,为他的败亡而遗憾,更不会有人哀叹:“至今思项羽!”

于是乎,七月初,当黑夫及后军抵达砀郡襄邑,为一年前,项籍在此屠城的死难者发丧时,那句宣传语也散播在韩魏各地:

“天下,苦项贼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