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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后期生活在巨大的冰霜高塔上,冰原上白茫茫的雪霾是他看了上千年的风景,无人能够闯入冰原和寒风森林,只有他的家族使者,能够持着他的魔法通行骨符,完好无损地来到他的高塔。

不需要休息和睡眠的他,房间里只是林立的书橱和无数的魔法实验器材,符阵,死灵。

他也许久不记得人类时使用的床了。

萧偃听到他描绘,眼皮已有点沉,但他此刻有些兴奋,仿佛得以进入了一个瑰丽的魔法世界,窥见巫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他慢慢走到一旁的书橱和书桌,看著书橱上的书脊上都是金色的不认识的字:“可以看吗?”

巫妖道:“请随意。”

萧偃伸手取下来,感觉到那是皮质的书,打开里头有着各种各样的图形。

“这是魔法阵图,你们这个世界魔法元素太低,调动不了这么大的魔法阵了。”

萧偃轻轻摸了下皮质的书页,将书原样放回去,背后一冷,巫妖魂体已出现在他身后,骨手点了点一本墨绿色的书脊:“这本合适你。”

萧偃取了下来,心里却忽然走了神:巫妖怎么这么高?从前离得远,又是魂体模模糊糊漂浮在空中,没这么明显的感觉,如今忽然出现在自己身后,那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太明显了,而那森凉的感觉又让巫妖有着前所未有的存在感。

他身体僵硬着不敢乱动,手按着那本墨绿色的封皮,巫妖却没有注意到这个,只以为他是在陌生环境里过分拘泥,替他将书放在桌子上翻开。

一只有着翅膀的长毛怪兽破纸而出,对着他咆哮,巨大的鹰翼森然张开,羽毛硬如刀锋。

任他平日沉稳,仍忍不住身子往后微避,被巫妖扶住了肩:“吓到了吧?只是魔法显影墨粉画的魔兽图谱,我忘了这是会动的。”

萧偃心定了定,仔细看那几乎破纸而出的魔兽,果然只是会重复张开翅膀吼叫的动作,并没有真的扑出来,十分好奇,伸出手指摸了摸那怪兽,指尖传来的触感毛茸茸的,那怪兽侧头微微蹭了蹭他的手指。

“这是狮鹫,狮头鹰翅,会飞,主要是光属性和风属性比较多,部分骑士喜欢用他们为坐骑,比较容易驯服。”

萧偃欣然一页一页翻了下去。

“独角兽,光属性,纯洁的象征,一般人无法豢养,但能够祛毒和驱散大部分的黑暗诅咒。”

“熔岩龙,火属性,生活在火山熔岩中……”

魔兽图谱非常厚,但巫妖十分耐心,一一替他解释。

但翻了十来页后,萧偃已控制不住眼皮沉重,巫妖将他抱起,放入了轻软的被内,萧偃挣扎着睁开眼皮:“我回去……”

骨指轻柔在他额前点了点:“睡吧,一切有我,不会误事。”声音仿佛带了点笑意。

水晶魔法灯已暗了下来,柔和迷蒙,巫妖的脸更模糊了仿佛一团迷雾。

被子盖上,属于异世界精灵的守护美梦魔法包裹着萧偃,萧偃只觉得浑身舒爽,眼皮沉重,嘴也仿佛被黏在了一起口舌胶着说不出话,甜美的梦包裹着他诱惑着他闭上了双眼,整个人仿佛在云堆中漂浮着,他甚至还记得巫妖将他的赤足放入被内裹好。

他做了个梦,梦到和巫妖一起从高空滑翔而下,似乎是乘坐在狮鹫之上,又似乎是那巫妖说过的“滑翔伞”,带着花香的风扑面而来,山谷里满坑满谷开着像星星一样的花朵。

黑甜一梦,再醒起来自己已躺在了寝殿龙床上,对比起那张温软的魔法床,龙床冰冷,绣金云龙鞋也端端正正放在床前。

他不知道巫妖是什么时候将自己弄回寝殿的,但应该非常接近天亮,因为那个美梦的余韵仍然在身体内荡漾着,那种充满着自由,幸福和喜悦,甚至带着对未知的激动和亢奋。

这之后日子又平静无波了好些日子,萧偃按部就班,练剑,晚上跑去金瓯坊逗猫,看书,天气好就出去逛逛,然后看祝如风办下的山庄图纸。

因着山庄是在城郊,需要出城,晚上宵禁不便,萧偃只和祝如风要了图纸,打算等时间再充分一些就去看看,再布下个传送阵,这样他们的据点又能多了一个。

何常安不在,萧偃的夜晚自由了许多,还需要一个契机,萧偃需要无人严密监视的白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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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在魔法床上入睡的夜晚,而已经习惯第二天清晨从龙床上醒来。窗外正淅淅沥沥下着雨,已经接近五月,天空就将在这一次一次的雨中洗得干干净净。

但这一次内侍们叫起得要比之前早,巫妖声音冷静镇定:“何常安一大早就伺候在外面了,对权力的渴求总是让人充满力量。”哪怕带着伤,这个卑微的奴仆还是硬撑着过来尽职尽责。

萧偃嘴角微微翘起:“他很重要啊。”

巫妖:……

总觉得少年皇帝的笑容很不怀好意。某一方面来说,他因为太过强大的力量,而基本让阴谋诡计无法在他跟前实施,这也让他有些并不长于谋略,而眼前这位少年常年被控制和监控着,显然已经学会了如何轻松跳动身边人的欲望和仇恨,从而达到他的目的。

萧偃对巫妖却是从不隐瞒的:“何常安是高元灵的人,和孙太后的权力,都从皇帝身上延伸而来,孙太后需要高元灵节制大臣,高元灵需要孙太后控制小皇帝。因此这一点在我年幼的时候,三方势力就变得非常稳固。”

“但,现在,我长大了。”

“孙太后的选择是通过立后来继续控制我,并且控制继承人。”

“但高元灵已经不满足做孙太后的代言人了——他想要更多,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冲突矛盾。”

“孙太后也已经无法忍耐高元灵的脱离控制,但她为了立后可以暂时忍耐高元灵。”

“魏家千金只是一根木刺,孙太后为了孙雪霄能够成功立后,可以暂时忍耐高元灵的贪婪。”

“但当他们彼此发现对方都不再配合自己的时候……呵呵……”

巫妖问:“你打算怎么做?”

萧偃面无表情道:“他们最失败的是,控制了我的所有言行举止,却没有阻止我看书。”

“每一个朝代,开国和末世的原因都不同,却又都惊人的相似,人们一直在重复历史,因此,读过史书,就能够很轻松在里头找到所有方法。”

一夜十分美好的梦和极好的休息让萧偃的头脑分外清晰。

“有一个非常有名的骨肉相残的典故,叫玄武门之变。”

萧偃面容仍然一如寻常:“据说促使玄武门之变发生的导火索,是秦王参加太子饮宴回府后吐血……究竟是真是假,历史扑朔迷离,但这个故事,知道的人太多了。”

萧偃嘴角微微翘着仿佛在笑,但是眼睛里并没有笑意:“要的就是这个知道的人太多。”

巫妖已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

萧偃眼睛里却仿佛带着光:“我谁都不能求助,不停在书里找答案,一遍一遍地找,反复思考了多年,等的就是这一个机会。”

“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注)

窗外的雨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服侍萧偃的内侍们已经进来了,何常安站在最前面,笑容满面:“皇上昨夜睡得可好?今日要上朝,皇上可要多注意,奴才让御膳房准备了点心,少喝点茶水。”

萧偃怔了怔:“今天不是大朝之日吧?何大监您身子能顶得住上朝吗?”上朝他倒能坐着,只是不好频繁离开,因此只能少喝茶水,大臣们也都是如此的,否则就是君前失仪,但内侍们可几乎都是要站着伺候的,何常安刚挨了打,就这么能扛?

何常安笑得眼睛都眯起来,显然是真心受用萧偃的关心:“皇上放心,奴才啊这口气只要还在,怎么都得把皇上伺候好了。今儿是小朝会,专门议的就是立后和选秀的事,内阁大臣和宗室、勋贵们都在了,太后娘娘也会临朝议事。”

萧偃徐徐吐了一口气,在心里自嘲着和巫妖说话:“虽然知道自己却是是个傀儡,但是连内侍都知道今天朝议立后,我却只是去做个点缀,实在也太悲剧了——不过我又十分感谢他们看不起我,这样我才好私下动手脚。”

巫妖声音带了些笑意:“那么你的巴豆是要今天用吗?”他看到萧偃将那装着巴豆的香袋藏在袖子里了,一个被所有人看不起,严密监控下的小皇帝,的确没人会认为他会下毒。

萧偃道:“朕会找个好时机——但不是今天,只是不能留在房里以免被人发现。”

巫妖沉寂下去,萧偃有条不紊地吃了点心,用燕窝银耳羹润了润唇,然后在内侍们的服侍下换上了繁复的朝服,因着是小朝会,戴的是通天冠,全套着了以后,就连何常安都忍不住赞道:“皇上真是越来越有威仪了。”

萧偃面无表情,所有严格符合规矩的举止犹如尺子量过一般刻在了他的行为中,他一步一步上了步辇,在漆黑的黎明中等着内侍们送他去了太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