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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佐伊,这边的客栈和对面的酒吧都是她开的,她负责照顾新来的人口。”洛注意到茉莉看向门厅里其他人的目光,又飞快地解释了一句,“那些都是跟你们一样从异族怪物手里逃出来的,不过他们有引路人,已经分配好去处了,明天就去新家了。等你们确定了去向,也会有人来接,放心吧——年长的几位,还有大孩子们,劳驾谦让一下,看看谁去住阁楼可以吗?你们人太多,这里地方实在不够……”

接着又是好一阵兵荒马乱。

还是老板娘佐伊有经验,拿出一管糖浆用水兑了,艰难地堵上小肥雏们的哭声。

最后孕妇和幼儿们被安排进了二楼的几个空房间,迅猛龙不等人嘱咐,自动上了最顶层的小阁楼。

佐伊看着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五月犹豫,正不知道他该算“男的”,还是算“大傻孩子”,就见巨婴似的五月突然有了性别意识一样,灵活地越过她,追着迅猛龙去了。临走,他从草莓包里拿走了最后一颗曲奇,跟草莓无声对视了一眼,草莓会意,紧紧跟上了伯爵。

“伤病号”乌鸦则是和他的人形担架加百列一起,暂时留在一楼大厅,人们腾出了两把椅子拼在一起让他躺下,茉莉也留在旁边。

“没事,”伊森老爹以为她担心,安慰道,“我们这里有‘医生’。”

“医生?”茉莉心里一动,爱丽告诉过她,方舟里有一个火种叫“医生”。

“别,我只是个‘学徒’。”洛连连摆手,又指了指乌鸦渗血的伤口,跟加百列商量,“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加百列沉默了一会儿,感觉到手里那条胳膊跟他对抗的力度,再不把伤口交出去,“伤员”可能得被迫诈尸,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洛拆开乌鸦的绷带,却没有望闻问切,而是端着那只手,表情凝重地闭上了眼。

“昏迷”的伤员太好奇了,仗着睫毛遮挡,忍不住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心说:这是要干什么,求婚?

就见洛重新睁开眼,松了口气:“幸好只是皮肉伤,不深,要是碰到骨头我可没办法了。”

说着,他一手虚搭在伤口上,掌心泛起淡蓝色的光。奇异的酥麻感从乌鸦伤口上升起,像有无数看不见的蚂蚁在裂开的皮肉间穿梭。

乌鸦哼了一声,手本能往回缩,被洛强行扣住,就见他的伤口在蓝光下一点点愈合,从肌肉到筋膜、表皮……很快只剩下浅浅的一条白印。

茉莉惊奇地“哇”了一声,接过乌鸦那只痊愈的手反复研究,反而是之前对“火种”充满好奇的加百列只扫了一眼,就有点嫌弃地收回了视线。

“只能先这样。”洛歉然说,“我只会处理皮外伤,他好像有点发烧?这个可能要冰敷或者用药了。”

老板娘佐伊身边的少年早准备好了,麻利地拿过冷水镇过的毛巾,盖在了乌鸦头上。

茉莉小心地戳了戳乌鸦愈合的手背:“‘学徒’是什么?初级医生吗?”

“嗯,是,我们是‘残缺路线’,”洛擦了擦手,回答她,“学徒是一级,有两个方向,学医或者学工,等到了二级,我们学医的就是‘医生’,走另一个方向的叫‘匠人’——咱们的驿站,通往各个小镇的路,都离不开‘匠人’们的造物。”

“为什么叫‘残缺路线’?”

“因为到现在为止,我们这个路线只能止步于二级,不管是医生还是匠人,都没人能找到晋升途径。”洛神色有些黯淡,“我们这一支大概是最没用的火种了,学徒只能处理皮外伤,二级的医生也只能专精治疗一种伤病,还不如医学知识丰富的普通人……”

“嘿,你小子!这可不是‘火种’的态度。”老伊森粗声粗气地打断他,又对茉莉说,“这小子的老爸是我的老兄弟,是个好医生,多少人的命都是他捞回来的,可惜自己……”

“不,伊森叔叔,”这回是洛郑重地打断他,“我父亲是为了驿站牺牲的,他死得其所。”

茉莉忽然感觉她手里的“伤手”动了一下,手指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她。茉莉反应很快,收到暗示,立刻做出惊慌的表情。

她的表演着实有点浮夸,好在年纪小,做个鬼脸也不算违和。

“你俩说话小心点,吓到她了,这还是孩子呢。”老板娘佐伊第一个注意到了茉莉的表情,柔声安慰道,“别害怕,妹妹,只要能进驿站就没有危险了。我们安息桥的出入口是一位伟大的‘匠人’做的,只有纯粹的人类能通过,血族或者秘族跳下来只会淹死。”

茉莉好像有点不信,小心翼翼地问:“万一被破坏呢?”

“不会啊,”佐伊笑了,“只有二级以上、攻击型的血族天赋者才能破坏匠人的造物,这里可是尾区,没有那样的大人物会跑到荒郊野外来。”

“那……怎么还会死人呢?”

伊森“砰”一砸桌子:“还不是因为狗日的火奸!要是那天我也在……”

佐伊给了口吐芬芳的老伊森一脚,怜爱地摸了摸茉莉的头,给她把乱七八糟的长辫子解开重新编:“这个说来话长了。我们驿站是连通天堂和地狱的关节,各处的火种小队都要通过驿站出去救助我们受苦的同胞、回收火种遗物、搜索火焰晶碎片的消息和其他物资。火种们还会带回新的人口,所以每天来来回回,我们要接待不少人,有好人也有坏人。

“半年前,一个‘火奸’混进来,谎称自己是一支火种小队引进来的,那支给他引路的火种小队陷在了外面,叫他来求援。他是火种,天然容易取得信任,再加上形势看起来很危急,我们的法官也没来得及对他做审查。于是我、法官、还有其他几个驿站卫士连夜带上武器跟他去了,谁知等着我们的是血族的埋伏。要不是老驿站长及时发现不对追出去……”

洛低着头,老伊森大声说:“他救下了你们,还杀了那个狗……火奸!给自己报了仇,不亏!”

佐伊没吭声,绑好茉莉的辫稍,眼睛里好似也有泪光闪烁。

“那之后,我们对陌生人的审查就更严格了,”过了一会儿,洛往门口看了一眼,轻声补充说,“很抱歉,你们可以理解吗?”

茉莉回过神来,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瞥见门口多了几个扛着枪的人影。

“我保证很快,法官今天晚上就能回来。”洛温和地说,“驿站里食物饮水都是各镇支援的,很充足,不用担心,睡一觉就可以出去逛了,好吗?”

别人有枪,不好也得好。茉莉眼珠转了转,没说什么,只是以“害怕,要和哥哥们在一起”为由,黏着乌鸦,进了一个优待病号的小单间。

佐伊很快给他们端来了食物和水,期间,白色小楼里热心肠的神圣小队还派人来看过几次,送了点零食和退烧药。

茉莉道谢接过来关好门,就见乌鸦已经没事人似的坐了起来,摇晃红酒似的摇晃着杯子里的牛奶。

茉莉紧张了起来,压低声音问:“怎么,有问题?”

“没事,可以吃。”乌鸦把牛奶推给她,微微弓着腰揉着自己的眉心,“毕竟有神圣火种们盯着呢。”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茉莉说,“但说不出是哪……喂,你真没事吧?”

乌鸦摇摇头,表示自己纯靠演技。

晕过去是假的,只是这会儿他眉心凉飕飕的,胸口有点疼——方才在驿站出入口附近,他遭遇了两位死者甲方:一位死于穿透眉心的子弹,一位死于来自身后的匕首扎心。

被匕首捅死的那位也是蓝眼睛,相貌就是洛的中老年版本,应该就是老驿站长。

而持匕首的凶手,就是方才那位泪眼婆娑的老板娘佐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