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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观启走出大门时,脸上半边已经肿起,清晰可见的四条指印,红得好似热铁烙上去的,从唇角一路鞭至耳后。

护卫跟上车厢,从柜子里翻出一瓶伤药,高观启鼻翼翕动,拒绝道:“闻着味大。不用了。”

护卫打湿一条巾帕,让他敷在脸上,见他恹恹地靠着车厢休息,无力说话,便出去对驾车的同?伴打了个手势,复又?朝宫门赶去。

车内暖香正浓,熏得人昏昏欲睡,车子在一阵嘈杂人声中停了下来。

高观启睁开眼睛,眸光烁亮,一片清明,大步跳下马车。

走进书?房时,年轻的君王正趴在地上,一脸郁郁地弹着面?前一堆黑白色的棋子。

高观启行了一礼,得他敷衍的一个挥手,提起衣摆跟着席地坐下。

青年仰头冲门口的内侍点了点下巴,侍奉的宫人倒退着走出门外,只?留他二人在场。

高观启两指按住面?前的一枚黑棋,朝青年手边的位置推了出去,青年随意抓起一把散落的白棋,与?他在空地上胡乱落子。

高观启陪他玩了一会儿,见他快失了兴致,才开口道:“陛下还在生闷气?”

他半边脸疼得麻木,导致咬字有些?含糊。

青年忍了忍,终是没忍住,对着前方?痛骂道:“那帮老东西?,平日里装得何其冠冕堂皇,好似忠心于我,一腔赤诚,只?差指天誓日了!可是今日你带来的那人就跪在这地方?,这个位置,他们?连一眼都不敢多看?,全在东拉西?扯,甚至帮着魏凌生说话!”

高观启眼神温和地注视着对面?这位正在抱怨的青年,将他面?上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收入眼中,不时点头应和。

他与?这位君王幼年相识,脾性相投。自认该是世上最了解对方?的人。比魏凌生这位血脉相连的族兄看?得更深。

这青年,说他恶,他并没有那般暴戾嗜杀的秉性,有时听得民生疾苦,心绪感怀,还会哀哀落下两滴眼泪。

可若以为?他善,那也是荒唐。这位君王从不将他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天下的百姓于他眼中不过伏倒的草芥,可生可死,独独不能挡他的路。天下的道理加起来,都比不上他自己的利益。

他有种?无知的残忍、漠然的冷酷。多少人叫他纯良憨厚的外表给欺骗了,连魏凌生曾经也天真以为?,他能学好,做一位仁君。

高观启想到这些?,心头便有种?抑制不住想要冷笑的冲动。

他低眉敛目,忧心忡忡道:“陛下这次怕是误会他们?了。”

青年转过脸,眼神中有些?许不满,无声质问?他这句话的意思?。

高观启收拢地上散落的棋子,将黑白分于两侧,情真意切地与?他细细解释:“陛下,陆向泽是什么人?若是放在五年前,陛下要将他五马分尸,想来那几位老臣也不会多说一字。

“可惜啊,这几年里,魏凌生给他最精锐的士兵、最勇猛的部伍,送去源源不绝的粮草与?兵器,助他在边地筑起坚不可摧的城防。多年绸缪,如今陆向泽已杀出了无上的威势跟民心。杀得北面?胡人退避,群小伏首。大梁多年受辱,能争得如今态势,实乃万难。朝中老臣即便心向于陛下,亦得受其所迫,容忍这二狼的野心。莫说他们?,实不相瞒,连我父亲也是投鼠忌器的。”

青年以手肘支撑,慢慢坐起身来,瓮声瓮气地道:“人不是你带回京城的吗?”

高观启生怕他误解,一股脑地澄清道:“我带那孽种?回来,是为?应我大哥的嘱托,可我在城中遇上陆向泽的人马,亦不敢当面?挑破,便是顾虑于此?,怕他们?以民意缚了陛下手脚。岂料那帮金吾卫来得太快,为?首将领根本不听我的劝阻,威逼着我将人带走。当时我就预感不妙,陛下您心胸坦荡,容不得这等?污邪手段,果然正正着了这两个奸人的道了。”

青年不停翻转着指尖的棋子,追悔已是不及,更是愤懑。

“经此?一着,叫魏凌生在朝中立下威势,我父退却,不少原先摇摆的臣子,怕都要向他投靠。”高观启放低了声音问?,“陛下,今日是谁作主,将那小子直接带到殿上来的?或是谁在陛下身边吹的耳旁风,才叫您一时失策?”

青年思?忖许久,闷声说:“大理寺卿此?前与?我提醒,说近日城中会有不小的风波。高家?敢放陆向泽的消息,定然备好了后手。届时我只?需借力而为?,便能杀去魏凌生的气焰。今日要带人上来,是我自己拿的主意,我以为?是你父亲的谋划。”

高观启笑容微妙:“原来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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