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那我再给他们添些乱吧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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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犹豫,沈临毓倒也不催,只把盒子打开了。
阿薇定睛一看,里头竟然是一只磨喝乐。
意外里又有点好笑,她干脆把磨喝乐从盒子里取出来,捧在手上看。
小小的一只,做工算不得精细,但也憨态可掬。
小人儿手拿了莲藕,活龙活现,很是可爱。
“他倒是应景,怎么想到买个磨喝乐带回来?”阿薇道,“不都是手举荷叶吗?怎么这个……”
话说到一半,她自己停住了。
脑海深处,是零碎又遥远的声音与记忆。
“小孩子一个,看什么都新鲜!”
“我们阿薇就是小孩子嘛,再说这个拿莲藕,和拿荷叶的不一样。”
“就是就是,不一样的!爹爹一点都不懂!”
是了。
她小的时候,有很多很多磨喝乐。
有街边随手买的,有名匠那里定制来的,还有祖父亲手做的。
阿薇其实想不起来那些磨喝乐是什么样子的了,但却记得有一年母亲打趣过“哭得眼睛肿了,舍不得她那些玩意儿,一定要带上,少一个都不行”。
而那些少一个都不行的磨喝乐,和在中州再添置的一起,被留在了那里,再不知所踪。
双手用了力,阿薇把泥偶掬在手心里。
中州的磨喝乐,就是拿着莲藕,与众不同。
王爷唤她“阿薇姑娘”,让元敬去中州,对于她的真实身份,他们都心照不宣。
他把这么一只磨喝乐给她,是想从她这里听到什么?
又或者说,可以让她借此问起中州的什么故事呢?
可心照不宣,和开口问及,又不完全一样。
况且,时不时擦肩而过的游人,不远处的欢笑嬉闹声音,这里也确实不是个能说那些事情的地方。
沈临毓把空匣子又收了起来,指了指上游方向:“前头在唱水戏,过去看看吗?”
两人顺水往上游去。
阿薇几次欲言又止。
她这般忐忑模样,在这七夕花灯璀璨的夜里,倒也不显得突兀。
到处都是心思旖旎的,她怀揣的虽是旁的念头,但也算是应了七夕的景。
视野里能看到戏台了,顺风飘来些许唱词。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阿薇不由噗嗤笑出了声。
沈临毓垂眸,问她:“想到什么乐趣了,这般好笑?”
“水戏唱几日?”阿薇问。
“不曾细问,估摸着能唱个三五天。”沈临毓道。
荣亲王素来喜好玩乐,又不缺银钱。
“我就是想着,”阿薇道,“今日唱游园惊梦,中元唱冥判魂游,倒是都应景。”
沈临毓闻言一愣,复又笑着摇了摇头。
阿薇姑娘啊……
难得有个笑语,偏又是个与众不同的。
这话要叫荣亲王知道,那张脸还不知道要拉得多长。
长到……长到沈临毓也止不住笑得开怀。
前头宽敞河道上,停着大大小小的舢板。
还有未揽到客的停在岸边,沈临毓与那船夫招呼两句,转身示意阿薇先行。
阿薇跳上船,稳稳当当。
等沈临毓也上船来,船夫撑着竿子、船身轻巧向前,又说捎着不少酒与小菜,客人们只管取用。
阿薇坐下来,取了些花生、豆干,细细品了品,道:“味道不错,我母亲喜好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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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越来越近,前头满是看戏的舢板。
船夫寻了地方停稳,踩着其它船板跳去了岸上。
阿薇看着他的步子,道:“倒是灵巧。”
而这里,也的确是个说事情的好地方。
两岸的热闹隔着水,各个舢板互不打搅,船上的人说事,便是谈崩了也能有戏台上的婉转做个缓冲。
当然,阿薇想,她和沈临毓不至于在这事情上谈崩了。
刚才一路过来,那些忐忑与犹豫也在她跳上船的时候被抛下了。
戏台上,柳梦梅捡起了画像。
他成了杜丽娘梦里的那个书生。
他正正巧便是那人。
一如她正正巧,能代替余如薇。
剥了颗花生,阿薇缓缓开口:“只有中州的磨喝乐才是拿莲藕的,那里……”
她斟酌着该如何说下去。
沈临毓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光线聚集在戏台那侧,水上几乎就隐在黑暗里,但挨得近些,他又夜视过人,自然看得去清楚。
阿薇姑娘的手指染了蔻丹,不过是一颗花生、她却用了不少力,可见心情。
一瞬不瞬看着那双纤长的手,沈临毓轻轻开了口。
“元敬问了当时中州办案的官员,几乎各个咬死了金家幼女随父母伏法。”
“只一人被撬开了口,说当时出过差池。”
“金家幼女耍玩丢了,夫人急切至小产,京中判罚的文书下达时,金知州正一面操心夫人,一面催促家仆小心打听女儿下落。”
“因着是前后脚的事,主事的上一级知府也不信,但怕京中追究,干脆瞒报了。”
“谈不上恻隐之心,就是不想被牵连而已,案子是府里办的,不用押解回京,干脆就做了个糊涂账,免得京中责问。”
“天下之下,走丢也好、逃离也罢,寻一个幼女谈何容易?与其寻不找被记着,不如当没那回事。”
阿薇嘴唇动了动,几次想开口又都止住了。
郡王爷当真心细敏锐,知道她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便一五一十直接告诉她。
而她能活下来,就是因为她太小了。
六岁的女孩,官府衙门根本不愿意费那份心、受那份罪,直接往文书上画上个“死”,也无人在意。
但无人在意的她长大了,回来了。
她有了搅风搅雨去报仇的能力。
“王爷,”阿薇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道,“抛开不能摆在明面上的巫蛊,你手里有足够对付安国公叔侄的东西吗?”
沈临毓说得很直白:“能从大理寺下手,但至多叫章振礼倒霉,想让他们阵脚大乱还完全不够。”
阿薇支着腮帮子看着戏台:“那我再给他们添些乱吧……不会很久的,有人扛不了这么久……”
沈临毓静静看她,看着那双映着绚烂灯火的眸子。
直觉告诉他,即便都是“心照不宣”,也不全然一致。
哪怕阿薇姑娘没有明说,他感觉到的,是她的信任。
戏腔越过连连小船。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
他听到的,还有他的心跳,和深深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