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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吃完以后,孟镜年就把她赶回房间,叮嘱她最迟十一点就得睡觉,不然他会去查房。

人离开以后,他打开窗户,让潮热的夜风吹进来换气。

十一点半过,隔壁房间仍然没有响起刷卡开门的声音。

孟镜年最终拿起手机,给林檎发去一条微信消息。

mjn:时间不早了,一一。报个平安。

这消息过去了十分钟,才收到回复。

林一一:马上就要到酒店啦。

孟镜年放下手机,走到窗边去。

站立片刻,返身抄上桌上的手机,走去门口,取下门卡,离开房间。

楼下大堂仍是灯火通明的景象,顶上高悬精致华丽的水晶灯。

孟镜年在沙发上坐了大约十分钟,旋转门那里,走进来两个人,一个是林檎,另一个正是比赛那天,过来打招呼的,那个叫做裴煦阳的男生。

孟镜年起身走过去。

林檎今日穿的是一件细肩带的黑色吊带上衣,领口叠戴了黑色的荆棘形状的项链。

此刻,这身衣服之外,额外披了一件蓝白竖条纹的短袖衬衫,明显是男式的。

不知她喝了多少,面色微红,脚步稍有虚浮,但目光还算清明,只是比平时好像要更亮一些。

林檎望见孟镜年,立时停住脚步,“小舅。”

裴煦阳也跟着望过来,似还在为称呼发愁,于是不伦不类地说了句:“您好。”

孟镜年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说:“谢谢裴同学送一一回来。”

“没事,我应该做的。”

林檎往前走了一步,想起什么,把披着的外套脱下,递还给了裴煦阳,“谢谢你的衣服。”

裴煦阳点头接过,“车可能不能久停,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林檎点头,“下次去南城,我请你吃饭。”

“好。”

裴煦阳把短袖衫抖了抖,挽在臂间,向着孟镜年颔了颔首,转身走了。

孟镜年微微低眼,看了林檎片刻,平声说:“走吧。”

大理石地面反射冷光,倒映两道去往电梯门口的身影。

孟镜年问:“你朋友呢?”

“先把她送回去了,她醉得比较厉害。”

“你们喝了很多酒?”

“还好……我酒量比她好一点。”

“我不知道,你很能喝酒。”

林檎隐约觉得这话语气不对,转头去看,可孟镜年已经先一步踏进了电梯里。

往上升的过程中,轻微的失重感让林檎感觉到两分眩晕,她往后退了一步,背靠住厢轿的扶手。

孟镜年注视着她,一时没再说话。

楼层抵达,两人走出电梯,左转。

夜间走廊里灯光调得更暗一些,像在黑夜里执烛而行,林檎瞧东西隐隐两分失焦,大约是酒精的缘故。

将走到房间门口,她从黑色链条包里摸出房卡,一个没拿稳,房卡从手指间飞出去,恰好飞到了走在前方的孟镜年的脚下。

她顿了一下,往前迈了一步,弯腰准备去捡,孟镜年却先一步俯身。

他捡起房卡,递过来。

她伸手去接,未料纹丝不动。

缓缓抬眼,孟镜年正低头看看她,靡暗灯火里,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幽深,底色是凉的,全然不是他平日的温柔。

她愣了一下,莫名有点慌,手上也更用力。

这一下总算抽出来了,身体却被惯性扯得后退半步,酒劲恰在这时候涌了上来,她顿觉脚下失陷,差点一个踉跄。

没有摔倒,因为一只手捉住了她的手腕,蓦地往前提了一把。

她身不由己地往前迈了半步。

只余一拳的距离,呼吸就在头顶,咫尺之遥。

她睫毛颤抖地抬眼,目光落在他领口处,便不敢继续往上看。

呼吸里一股香气,酒店的沐浴露,每个房间都是一样。

“裴煦阳追过你?”

孟镜年声音落了下来,轻而沉缓的声调,很难品出来有什么情绪。

“……他是我前男友。”

话音一落,她察觉到抓着她手腕的手指,遽然地紧了两分。

“什么时候的事?”孟镜年仍是那样的语气。

“大一暑假。只谈了两个星期。”

“你说那一阵患了失眠症,就是因为……和他分手?”

“当然不是。”林檎霍地抬眼,不出意外地对上他的目光,可仿佛隔了一层夜雾,瞧不出来他眼里的情绪。

“那是因为?”

林檎睫毛落下去,没有作声。

“我不知道你谈过恋爱。”

“那时你在德国。”

“你可以告诉我。”

“……怎么告诉你?突然发微信告诉你说,小舅,我谈恋爱了?不觉得很无聊吗?叔叔婶婶也不知道。”

孟镜年沉默了一瞬,“我以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你也不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给你最好的朋友,对吧?”

抓着她手腕的手指缓缓地卸了力道。

孟镜年声音更平静:“你说得对。”

林檎有种缺氧的感觉,缓缓地长吸了一口气,酒精化作某种刺痛的物质攻击她的眼眶。

恨自己还不够醉,不够资格讲免责的胡话。

她往前迈了一步,孟镜年自觉地往旁边一让,她举着房卡,靠近刷卡处,“滴滴滴”的一阵,房门没刷开。

再试,还是“滴滴滴”。

再试……

“这是我的房间。”孟镜年终于出声。

一股无法忍受的烦躁和委屈,骤然涌上心头,林檎扬手把房卡往他身上一扔,“你凭什么对我问东问西!你真当你是我舅舅吗!”

走廊如此寂静,以至于她不过稍稍提高音量,就显得刺耳极了。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深怕这时候有人打开门来斥责她不讲公德。

孟镜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俯身把房卡捡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自己房间的房卡,刷卡,推门,轻抓着她的手腕,往门里一带。

厚重的门扇自动合上,门廊灯光刺眼,林檎忍不住眯住眼睛。

孟镜年松开了手,站在她对面,看着她苍白惨然的一张脸,沉默片刻,低低地叹了声气:“对不起,一一。时间有些晚了,我担心你的安全,才说了一些冒犯的话。我无意干涉你的私人生活,也从不打算自恃为长辈。很抱歉,我可能是个不合格的朋友。”

她讲了这样难听的话,他还来给她道歉。

林檎抬手遮住眼睛,“……你一定要对我这么好吗?”

孟镜年顿时有些无措。

她维持这样以手挡眼的动作半晌没动,不知道是不是在流眼泪,只看见她牙齿咬住了嘴唇,咬得一片泛白。

一团乱麻的关系里,也容不下多少理智的思考。

解释,或者圆谎,是冷静下来以后的事。

当下只有本能占据高地。

他走近一步,扣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跟前一带。

她额头撞上他的胸膛,发出了钝钝的一声闷响。

抬起手臂,搭在她的后背上,轻轻一按。

她两只手先是本能地揪住了他的衣襟,而后缓慢地放松下来,松手,自然下垂。

脸颊挨在他的胸膛上,酒精终究没有变成眼泪,只变成了升腾不断的热气,把她皮肤烘得热得要滴血。

她无意使苦肉计,但显然百试百灵。

她有个荒谬的念头,下次假装自己失恋,哄他要跟人上床才能开心,他有无可能会答应。

孟镜年后背僵硬,半晌不曾动弹。

她发丝上的香气,被酒精熏过以后,更加浑浊而浓郁。

忍不住唾弃自己,为什么总在她展露脆弱的时候,生出极度不合时宜的欲望。他人性的底色怎么如此卑劣。

他记得灯光下她的样子,嘴唇被她自己咬得泛白之前,是微微晕开的红色,像那种开到尾声的玫瑰的颜色,显出一种颓败的隐晦的肉欲感。

想到那莫名冒出来前男友,或许整晚都看见她这个样子,他就生出一种横冲直撞的破坏欲,恨不得下一秒就拿指尖掐住她的嘴唇,破坏掉那样漂亮的形状,再把那些颜色吞下去。

只给他一个人看见。

然而,他只是屏住了呼吸,迫使自己放空思绪,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再度冷静地道歉:“对不起,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