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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曦:“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只说此事以后再谈。师父他老人家也许另有深意,可我……小师弟,你怎么笑了?”

我笑道:“师兄,以你的修为、年纪、阅历都远远在我之上,我都能想明白,难道你就看不出吗?”

和曦:“先以欲勾牵,后令入佛智。我也明白!修行弟子大多要过这一关的,这就是众人都要在世间行走,而不能一味枯坐空山的原因。但是用这种方式,门中其它知情弟子已经议论纷纷,尤其是在泽仁请求师父让百合容身正一门之后。……这对于他将来在正一门中的威望非常不利。”

我看着和曦,眼神中也有疑问:“师兄,恐怕不仅仅如此简单。有句不敬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和曦:“说出来听听看?”

“泽仁与百合在一起,你不放心。假如是守正前辈亲自照顾和保护百合,你会不会担心呢?”

和曦一怔:“师父他老人家何必亲自做这些事?……真是师父,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又问:“海天谷是本打算收留百合的,假如是海天谷掌门谭三玄或者是下任掌门于苍梧,你担不担心他们跟着百合学坏了?”

和曦:“那倒不必担心。”

我又笑了:“这就叫‘事不关已多好谈,关已则乱看不穿’。算了,今天我就直说吧。自古以来修行界弟子难寻,但更难寻找的是传承宗门的掌门弟子。执掌一门继承衣钵者,仅仅是本门道法境界高超是不够的,仅仅是自身的品行修养超越旁人也是不够的,这种人最重要的是有一种特殊的心性与气质。……师兄你认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特质?”

和曦一听就明白了:“小师弟说的话我清楚,立衣钵传人与传道法与人的意义大不相同,那意味着将一门精髓继往开来的责任都要交给这个人。你说的那种特质,就是一种心性坚定超然的领袖气质,它甚至与一个人的性情、资质、悟性无关,很少有人能够真正达到这个要求。这样一种人不仅需要能随世事而知变,有威望凝聚众人之心,而且也要不受外邪侵扰而动摇本性根基。……比如海天谷,上代修行人中只有谭三玄一个,他的弟子虽多,却只有于苍梧一人有此特质,所以他早早就定下衣钵传人。”

“师兄说的比我理解的还要透彻。其实我刚才只想到一点,做为一派掌门所领导的弟子中,有聪慧的有愚钝的,有学好的也有学坏的,不可能将所有的人都领入大道。但我只听说过大派之中出了败类弟子,但还没有听说何门何派收了什么心术不正的弟子,掌门不仅没有把他教好,反倒让这个弟子勾搭坏了!你听说过吗?”我这番话的意思其实很简单,比如人世间儿子不好,可能是父亲教育的不够。但如果父亲本是个好人,却被一个坏儿子教坏了,恐怕就不是不合格的父亲那么简单了。

和曦:“你说的也是实话,能立一派之人心志坚定超然,有染化他人之气质。只听说把弟子教坏的,没听说弟子把掌门勾偏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一派恐怕也应该末落了。”这几句话听上去简单,如果往复杂了说也可以引申到自古以来的神君帝王之道。读史书常有末世之时奸小当道,谗言祸国的感慨,那也能说明一个问题——当朝者本就无帝王之才,也无君主气象,江山葬送是合该如此。

此时我反问道:“那你还不明白守正前辈的意思吗?”

和曦眼神一亮,紧接着神色一惊:“小师弟真是这么认为的?难道师父如此看重泽仁那孩子?”

和曦是个明白人,我不需要把话说地太透。百合出身付接门下,很多善恶之间的道理恐怕没有人真正教过她,但她良知未泯,发现付接恶行之后知道脱身而去,并将付接的恶行告诉了海天谷。这样一位少女的心性与行为,恰在正邪之间,或者说亦正亦邪,却有一颗向善的心。泽仁和她在一起,如果仅仅是不被她勾搭“邪”了不算什么能耐,如果能将她感染“正”了才算一名合格的大道传人。平时师长对弟子这一方面的特质并不能一眼看穿,总要先通过小事试探,对于泽仁来说,百合是一块最好的试金石。

正一门守正真人门下和锋、和曦两位真人各有千秋,论修为也不相上下,在修行界并称一时喻亮,传位于谁守正真人也不好决断。这两个人分不出高下,恐怕就要从两人的弟子中去比较了。我第一次进正一三山先后有泽东、泽平、泽名拦路,考的也许不是我,而是他们自己。后来在方正峰上守正真人也问我对此三人的评价,我却特意提到了另外一人泽仁,没想到守正也深以为然。现在守正布置给泽仁一个看似奇怪的任务,自然有考察的用意。我能想到而和曦没想到,不是我见识更高,而是和曦身在其中没有看穿。

话已说明,我也喝了一口茶,笑道:“既然师兄也明白了,我就不多说了,这毕竟是正一门中之事。”

和曦终于笑了:“如此,我就不麻烦你去找和古了,只有提醒泽仁那孩子好自为之了。……没想到小师弟小小年纪,却有这般见识!你是怎么看明白的?我说的不是师父考验泽仁,而是刚才你说的那番衣钵传承之道。”

我想了想答道:“今天我见到了海南掌门七叶与忘情公子风君,他们站在一起的时候我突然有一种感觉,两人都有宗师气象,各自都已经接近了世间修行的极至境界。两个人心性、感悟却是截然不同的,但谁也不可能夺对方之志,再去改变彼此,只能相互论道了。他们将要进行的这一番论道斗法,无论高下对他们自己的心志来说都不会有所动摇,最终的结果所影响的却是在场的其它晚辈弟子。”

和曦也叹道:“说的不错,别说在场的那些晚辈,就连我们这些前辈对那一场论道斗法也是相当好奇期待。……”

眼见夜色已深,事情也谈完了,我起身告辞,和曦也正准备起身相送,松抱亭外的古松之上突然传来极细微的一点声音。当时山间无风,不是风声,不是松鼠踩枝也不是松针自落,而是人声!和曦与我灵觉都十分敏锐,当即就听出来了。和曦低喝一声:“何人在此?”紧接着袍袖一挥就要出手。

“老道士,你背地里和他人说自己徒弟的闲话,知不知羞?”松树上传来一个柔媚的少女声音。紧接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跳了下来,飘然提纵几步,消失在山林中,身形很是美妙。

和曦本来鼓起袍袖准备出手,一听这女子的声音却又把手又垂了下来,眼看着她离去神色十分尴尬。他对我说:“小师弟,她就是百合。”

我也吃了一惊:“她竟然在我们头顶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难道以师兄你的修为也没有察觉吗?她不至于有如此大的神通吧?”

和曦:“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定是泽仁把‘藏神真如佩’给了她。这孩子……”

细问下这才知道藏神真如佩是一件法器,它能发出一种纯和正朴之气,佩之入坐对调养心神大有裨益,也能相助化解定坐时的外魔纷扰。正一门不愧是千年传承的大派,好东西不少,还有专门在打坐修行时用的!这“藏神真如佩”还有另外一项用处,类似于我的锁灵指环但又不同。佩带它入定修法可以防身,平时的时候可以掩藏神气,只要屏息凝神身形不动,就算是高手也很难察觉。刚才百合大概是在树上呆的久了,忍不住轻轻地理了一下头发,这才立刻被我们发现了。

和曦少年时行走世间也曾遇凶险,那时他的修行未足,守正真人就将藏神真如佩传给他防身护身。这一次正一门派泽仁携弟子北上去接应我,和曦怕徒弟搞不定就把藏神真如佩传给了泽仁防身藏身。没想到现在佩带在百合的身上!泽仁暂时把这件法器给百合,应该对她来说是很合适的,不论是平时的修行还是自保。和曦真人知道了百合偷听了我们的谈话,又见泽仁将珍贵的护身法器给了百合,刚刚才变的轻松的表情又开始有点担忧起来。

背后议论又被人听见,我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当下告辞和曦下山。一夜无话,第二天正一三山会迎来了晚辈弟子最期待的“机缘大会”,也就是风君子说的“抓阄摸奖大会”。

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从东向西斜斜的穿过就像一条玉带,将正一三山中的这片明翠山谷分成两边。小溪上有一座青石单拱桥,造形古雅而别致,桥栏上还有种种瑞兽浮雕。桥的南边便是各派聚集的竹棚所在,而桥的北边面朝方正峰脚下,是机缘大会的会场。这一天,只有晚辈弟子才可以过桥,取一件装在符袋里的礼物回来。桥的那一边没有放桌案,所有符袋都很整齐有规律的散落在山谷中的草地上,只要过去拣一件就行。当然每人只准取一件。

我算了一下,此次三山大会上的晚辈弟子总计超过两千人。据和曦真人说总共有两千四百一十二人,而符袋中的礼物总共有两千六百件。之所以多出来这近两百件礼物,是因为有的大门派多送了一、两件,也有前辈没有携弟子来但也送了礼物,最后缺几件零头正一门自己又拿东西凑了个整数。总之有人愿意左挑右拣,也有挑拣的余地。只是在这种场合恐怕没有多大作用,这机缘袋上的隔空符是守正真人亲手所封,没人能够看穿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哪怕是天眼神通也没用!

虽然明知道没用,你别说还真有挑挑拣拣的,就算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拿手捏一捏形状也好。不过这么捏来捏去,在众目睽睽之下也要有一副厚脸皮才行,或者就是纯真无心之人。我看见宇文珂珂至少从地上拣起来十几个袋子,用小手捏了半天又扔了回去,继续寻找下一个。

各门各派的长辈几乎都站在溪流的另一边看着那边热热闹闹的会场。有人进去拣了一件东西就回到桥这边,迫不及待地打开看。也有人不着急拣东西,三三两两的聊起了天,还互相寻问着淘宝经验。丹紫成一开始就叫嚷着要拉着果果和阿游进去抢袋子,风君子却把三个孩子都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