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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九胜狠狠一按胸口,使出了洪荒之力,瞄准了路边的墙,纵身一跃——人在危急关头确实能超水平发挥,这一起跳,几乎让他找回了年轻时的轻功功底,他没顾上被砖刮花的皮,一个跟头翻了上去,居高临下地一瞥,见警察已经堵死了两头,而许家人可能是害怕警察,没露面。

这就还好——被警察堵,比许家人追杀强,能脱身。

王九胜喘了口气,后背一阵刺痛,胸口发闷,他兜里有药,只是来不及吃了,他转身要往下跳,就在这时,耳畔突然刮来一阵小阴风,王九胜下意识地侧头闪开,感觉有什么东西擦着他的耳垂过去了,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然后,有人笑了起来:“哎哟,王总,狼狈啊。”

王九胜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见不远处一棵大树上,一个人双脚悬空一般,站在树梢上,在已经热起来的暮春时节,她仍然穿了一件长外套,兜帽和口罩把整张脸遮得只剩一条缝,刀似的目光从那里射出来。

她伸出左手,修长的手指间翻滚着银色的小刀片,把声音压得又低又沉:“咱们终于见面了。”

王九胜瞠目结舌地呆立在那,一时间,连身后狂追不舍的警察也忘了。

卫欢、卫骁……他们一个一个死在他手上,可是万木春如其名,真能“随风潜入夜”。他无数次午夜梦回,在三寸二分长的刀锋下惊醒,或是被阴影下可疑的影子吓得心律失常,神经质地一遍一遍检查门窗。

就在他以为万木春终于除了根时,萦绕他多年的噩梦竟然悠忽成真。

可是她不是死了吗?

他们不是都死了吗?

这些杀手不都像吸血鬼一样,躲在黑灯瞎火的地方吗?

王九胜嘴唇开始发紫,脖颈上青筋随着呼吸暴露出来。

树上的人轻飘飘地一跃而起,树枝都没有惊动,像个鬼魂,一步一步地逼近他,她打扮像卫骁、但举止更像卫欢,不依不饶。每靠近一步,就像是把他喘气的空间挤压一点,王九胜仿佛已经嗅到了刀口的腥气,艰难地抬手抓住胸口,脚却像是已经陷进了泥潭里,一动不能动。

下一瞬,那可怕的杀手忽然从原地消失,王九胜只觉得眼前一花,他想:完了!

奔过来的警察们只见目标王九胜原本要跑,突然抽了羊角风,他双手在眼前乱挥,然后就这么手舞足蹈地从墙上栽了下来。混乱间,他好像是把自己衣袖上的金属拉链头甩到了脖子上,脖子一凉,他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惨叫声太瘆人,让冲在最前面的民警以为他不小心把自己捅了,连忙跑过去一看,发现王九胜毫发无伤,浑身抽搐,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攥着胸口,死命地在地上倒气。

“叫救护车!”

“这货有心脏病吗?”

“到底是做了多少亏心事,看见辆警车能吓成这样……快快快,谁过来给他做个心脏复苏!”

于严跟着同事们跑过来,抬头往墙那边的大槐树上看了一眼,槐花香气扑鼻,人影已经不见了。

欠债要还,欠命要偿。

懦夫背负千钧,总有一天后继无力,被压在群山之下。

阴谋者,终于众叛亲离。

刺眼的天光照进鸦雀无声的“武林大会”里,杨清眯了眯昏花的老眼,被晃出了一点眼泪。

守在后门的民警冲喻兰川打了个手势,悄悄地进来,把会场里几个行脚帮的余孽带走了,最后两个民警来到老杨和丐帮旧人们面前:“您几位还是得跟我们回去,做一趟笔录。”

杨清点点头,把拐杖递给张美珍,然后整理衣襟,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朝着人群磕了个头。

张美珍站在旁边,看着他的背影,说来真是奇怪,她曾经觉得他高大极了,不管什么时候都站得笔杆条直,身后那根高贵的脊梁像条山脉。可是这么一跪,他又小了,小得能团成一团,空荡荡的衬衣长裤包着,里面的灵魂和肉体干瘪如隔夜的药渣。

这回她没有眼泪了,因为眼线不太防水,眼泪一冲得成鬼。

“张……舵主,你看这……”旁边被她请来的行脚帮老人们面面相觑,意意思思地叫了她一声。

张美珍就从兜里摸出了红色的玛瑙蝙蝠,双手捧着端详片刻:“散了吧。”

“啊?”

“丐帮散了,行脚帮也散了吧。”她摆摆手,随手把那通红的“五蝠令”一扔,“都散了吧。”

五绝最后一缕遗风,散了。

阮小山凄厉地大叫一声,不似人声,像报丧的老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