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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陈有福的报告是这么说的:“……这次平溪生产大队和台头生产大队的冲突可以定性为无产阶级内部的矛盾和争执,目前双方已经和解,并且表示愿意团结一致互相帮助进步,共同为实现社会主义四个现代化做出他们应有的贡献……”

提到萧定坤的时候,他思虑再三,草稿改了几次,最后写的是:“萧定坤同志已经从一名学生成长为一个自食其力的生产队社员,并且通过投入广大农村的劳动已经融入了贫农之中,在调节农民内部矛盾的过程中当机立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说了这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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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这么一堆套话后,他几次修改,又跑过去找台头生产大队的大队长看了看,双方商量好了,交上去了。

交上去后,看这个报告的是李明栓。

李明栓看完了后,从报告文件中抬起眼来,看向陈有福。

陈有福笑:“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了。”

李明栓把文件直接扔桌上:“少给我来这一套假的,到底怎么回事!”

陈有福的笑顿时僵了。

李明栓从口袋里拿出来烟,他和大家一样抽的也是八分钱的经济烟,顺手递给陈有福一根后:“说吧。”

陈有福没法,只好把事情经过讲了:“哎,这都是老农民,血性上来了,也没办法,我也看不出来是谁带的头,再说现在两个生产大队也不闹事了,都和解了,我往上报吧,你说去抓谁?这都是没办法的!”

法不责众嘛……

李明栓思量了一番,犯难地皱起了眉头,这基层群众工作不好干,这一片十几个生产大队民风彪悍,像这种群架事件解放前就有,为了争水渠,为了争地头,这都是有过的。

如果说现在非过去深查,耽误春耕不说,还耽误修建堤坝的事,最后闹得人心惶惶。

陈有福忐忑地赔笑:“这真是没办法,当时打群架的基本就是咱平溪生产大队的壮劳力了,真要是每个都查一遍,咱今年的春耕算是泡汤了,到了秋天,都喝西北风去啊?”

李明栓过了很久后,才脸色沉重地点头:“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以后必须加强社员的思想工作,我们会研究派一个思想专员过去,加强社员的学习,并且让每一个参加修建堤坝的社员都要写一份思想报告。同时你也要加强管理,有什么情况,及时向上级部门报告。”

陈有福一看逃过一劫,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可算是舒了一口气。

李明栓想起来那个萧定坤,又说:“那个萧定坤,你得注意着点,他年轻,能干,又是城市里来的有文化,这个得多加强思想工作,不能让他走歪路,要把他培养成社会主义的接班人。”

陈有福现在对萧定坤除了感激就是佩服,听到李明栓这话,也是松了口气。如果上面不追究这个事,那就是最好了,他也希望能感激下萧定坤,能不让他因为这个受连累。

李明栓说完了萧定坤,又提起了顾卫东:“他去了城里一趟,可以让他给大家讲讲他的体会,另外就是——”

李明栓犹豫了下,还是问道:“你们生产大队的那个福宝,她现在怎么样?”

福宝在聂家的时候被嫌弃被虐待,李明栓听到自然是痛心,现在福宝去了顾家,虽说上次福宝那意思是顾家对她很好,但终究不太放心。

一个孤儿小姑娘,真是不容易,李明栓对她一直牵挂着。

只是他是公社里的书记,又是单身一个人在这里工作,媳妇孩子都不在身边,他也不可能说把一个孤儿小姑娘接过来养着,只能是让陈有福给好好安排了。

陈有福见李明栓提起,连忙说:“福宝啊,她现在日子过得挺好,顾家最近走运,年后头还抓了一头小猪仔仔,现在福宝还没到上学年纪,整天和顾家小子一起上山割猪草,我看着每天笑眯眯的,顾家爹娘疼她,奶奶也喜欢她,把她打扮得好看,看着都不太像咱农村的孩子。”

李明栓点头,放心了:“这就好。”

……

陈有福搞定了这件大事,总算是松了口气,想着李明栓说的加强思想教育问题,赶紧大喇叭把全生产大队的男女老少都叫过来,叮当一顿教训,说这次的事情很严重,上面要追究,到时候还得派人过来抓人,还有手铐子脚镣子给你拷上,把一群老农民吓得真不轻,纷纷表示再也不敢了。

陈有福吓唬完了,才开始说经过自己如何如何,这件事可以考虑暂时不追求,大家才松了口气,对陈有福感恩戴德的。

陈有福通过这件事,大大地提高了自己在生产大队的威信,从此后他说一不二,大家再也不敢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了。

不过这是后话了,当前大家口口相传,人人都知道那个萧定坤厉害。

萧定坤怎么厉害呢?

王富贵端着饭碗在讲台上,吸溜一口粥,就开始唾沫横飞地讲,一边讲还一边比划。

“他飞起一脚,台头生产大队的王大黑就飞了!”

“他再飞起一脚,台头生产大地的李大锤飞了!”

“他就这么一掰一锤这么一下子,你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嘿,你猜怎么着?”

周围人都听得咧开嘴笑:“怎么着?”

王富贵啪的一声放下饭碗,站起来,一脚踩在井台上,意气风发地捋了一把头发,昂首挺胸:“他就这么站着,说,谁还要再打,就那几个字,台头生产大队的那群人,一个个都得傻眼了!都傻眼了!他们吓得尿裤子了!”

这故事讲得抑扬顿挫,跟唱戏一样,听得周围的人都对萧定坤竖起大拇指,连连夸赞,敬佩不已。

“这年轻后生,才多大,就这么大能耐啊!”

萧定坤名声大振,从此后去堤坝上干活,一路上都接受社员们的注目礼。

萧定坤却依然像以前一样,脸上冷冷的,就跟没看到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也不怎么多说话。

陈有福看在眼里,暗暗竖大拇指,行啊,小子,淡定,有大将之风。

他有意提拔萧定坤,就拉拢萧定坤给他当记分员,所谓记分员,就是负责记谁家干了啥多少工分的,这是个好活,不累,轻松,还可以公家发纸笔,对于萧定坤这种爱读书的很有好处。

但是萧定坤只瞥了他一眼:“我不干。”

人家不解释为什么,也不说个原因,连敷衍一下都懒得,就是简简单单三个字:我不干。

行吧……你小子也太傲了!

陈有福没办法,只好随便萧定坤了。

不过生产大队人人都说萧定坤傲,唯独顾卫东,这一天却喜滋滋地回来,兴奋地说:“人家萧定坤人挺好的,今天和我聊了聊,我和他说了我的棉絮买卖,他还帮我分析了下这买卖前景,给我提了一堆的意见!别看人家年纪小,可真有想法。”

然而他说完这话后,饭桌上顿时鸦雀无声。

哥哥嫂子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顾卫东愣了下,突然明白了。

他低下头,继续喝粥。

屋子里一片吸溜之声。

晚上的时候,顾卫东躺在大炕上,和自己哑巴媳妇说起了悄悄话。

“哥哥嫂子们根本不会同意,他们觉得老实巴交地种地赚工分就好了,编草席子卖箩筐也是没本的买卖,可是收棉絮需要本钱,他们肯定不同意。”

“可是我想干啊,明明外面都是买卖都是机会,干嘛要在地里刨食?人家知青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是说不能认命,难道咱不吃商品粮,这辈子只能指望那三分地?我在外面见识了,知道人家城里人是怎么花钱,怎么挣钱的,我看着心里痒痒,就想试试啊!”

顾卫东理解自己的哥哥嫂嫂,毕竟都是一辈子没怎么去过城里的庄稼汉,日子过得好好地说拿出钱来做买卖,那对于他们来说是想都没想过的。

到手的钱,哪能花出去买那些东西?万一赔了怎么办?

一分钱也是钱,赔了能心疼死。

但是不让他试试,他不甘心,明明那都是挣钱的机会,怎么就不能去做吗?万一成了呢,成了后,孩子上学不用愁了,说不定还能顿顿吃黄棒子窝窝头,还隔天能吃肉,吃鸡蛋。

虽说现在家里比之前光景好一些了,但是一提起吃蛋,孩子们那发馋的眼神,让顾卫东很无奈。

刘桂枝仰起脸来,望向顾卫东。

朦胧月色透过窗子散在大炕上,照着蓝色老印花棉被,也照在这个男人身上。

庄稼汉子的胸膛壮实,下巴粗糙坚硬,隐约可以看到几根胡子茬,他紧皱着眉头,看起来很发愁。

当了十年两口子,她的意思他明白的。

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支持的,因为他是她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