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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观的后山里,茂林修竹阴翳,清泉白石秀萃,走过那一带松柏,便是一片碑林。

惠平帝记得很清楚,当年的孟姝因为父亲是阁臣,府中家学渊源,自幼就喜欢读书,书法更是一绝,向来喜欢在这些事情上花时间。

这碑林里大多都是名家的手笔,以前孟姝还专程来过几趟。按她的性子,看过那些风景,到了碑林里恐怕就要挪不动脚步了。

观里的道士本就不多,得了惠平帝的命令后也不敢随意走动,是以这一片格外清净。他走进碑林之中,绕过几座石碑,就见一道修长轻盈的身影藏在石碑后面,只露了一角缠枝牡丹的裙角在外面。

果然在这里。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惠平帝站在那里,明明很想上前,却放佛有点挪不动脚步。

风沙沙的吹着,石碑背后的人站了许久之后,口中喃喃的叹了句什么,便又挪动脚步往这边过来。她的目光一直黏在石碑上,并没有发现站在对面的惠平帝,过了片刻仿佛察觉不对劲,往这边扫了一眼,登时呆住了。

隔着二十年的岁月重见面,当初青涩窈窕的妙龄少女已经变作温婉高华的妇人,眉眼不像以前那样甜美张扬,岁月的雕刻之下,增了几许气韵。

彼时她灵透妙丽,就像是如今的沈妱,一个眼神、一个垂首之间,满满的都是引人沉溺的灵气,仿佛山间跳脱清澈的溪流,观之不尽。如今二十年过去,浑身的灵秀化作蕴藉,两相对视时沉默不语,好半天后,还是沈夫人认准了那衣裳上的盘龙,行礼道:“民妇叩见皇上。”

一瞬间,二十年的风尘相隔夹杂着支离破碎扑面而来,让人觉得陌生至极。

惠平帝道了声“免礼”,心里不知道怎么的,竟有种难言的酸楚。酸楚过后,却仿佛有一种释然,如同一直压在心底的陈酿开封,浓烈的酒气先是呛得人无法呼吸,等那一阵子过去,便就是飘散的清香了。

有些事情,没见到的时候心心念念,牢牢记着记忆里最美的部分,将一分美好添作十分,愈是藏得深,愈是近乡情怯。然而真的见到了,记忆里的幻象被现实的身影打破,才发现她虽然依旧美丽,却绝非脑海里的完美无瑕。

她终究是个凡人,在尘世里打磨着成了珍珠,光华内敛,气韵深藏。

却终究不是记忆中明亮银白的月光,纯洁华妙。

心底里似有触动,仿佛一直苦苦思悟的地方忽然开了窍,虽然朦胧莫名,却叫人略微通透。

惠平帝缓步上前,语气到底做不到平静如水,“你……都好吧?”

*

徐琰跟沈妱并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添乱,在屋里厮磨了一阵后,便去了观主那里听他讲经,连惠平帝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等沈夫人回来的时候,沈妱并没有深问其中细节,只是眨着眼睛有点好奇。

沈夫人却已是释然坦荡,“该说的我都说了,会怎样想怎样做,归根结底还是在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哪里能使轻易被人左右的。”

在跟惠平帝这次会面之前,沈夫人还有些躲避的心思,想着会面后就立刻回庐陵去,如今却觉得这念头是多此一举。幡动非因风动,而因心动,她这里没有任何私念,又何必刻意避嫌?

瞧着沈妱那一日日沉了起来的身子,沈夫人更是舍不得走了。

如今的沈妱口味是愈发刁钻了,虽然徐琰那里拿出了平生最好的脾气哄着,却还是要不时的被沈妱闹一闹小脾气。这虽说是孕期里情绪起伏之故,沈夫人却不敢将所有的胆子都压在徐琰的身上——

人家是有战神之称的冷面亲王,杀向数万敌军的时候都没软过一星半点,对着天下之尊的皇上时还未必时刻小心陪笑,却在沈妱这里敛尽了所有的脾气,部嗔不怒,不急不恼,沈妱冲他哼哼的时候,还能调笑上两句。

后头这几个月沈妱身子沉重,夜里睡觉都没法舒坦,日子更是难熬,沈夫人哪敢撇下她一个人,便决定等孩子出生后再回庐陵。

徐琰听了这个消息,简直如逢救星!

他虽事事顺着沈妱,但毕竟是个男人,想要安抚疏导孕期里情绪起伏的娇妻,那还是得靠沈夫人出马。

而他这里,也就能多分一些精力来关注朝堂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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