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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西边的宫殿中,香烛高烧,白幡轻扬,殿外是大雨瓢泼,噼啪声不绝于耳,殿内则安宁静谧,只有皇帝一人,穿着湿漉漉的衣裳,用棉布擦拭棺椁上沾染的雨水。

大李子在边上备下了许多干净柔软的棉帕,但他们谁也不敢动手,将皇后娘娘请来此处后,就都退下了。

皇帝的衣裳湿了,他刚才在雨中暴走,大李子已经准备好了干净的袍子,可不敢上前劝。

他退出灵堂,回身就见数人从门前来,拨开雨幕仔细地看,竟是慈宁宫的人,太皇太后冒着大雨,终于来了。

皇后故世后,竟连太皇太后晕厥都没能触动皇帝,祖孙俩此刻才算第一次相见,皇帝几乎将自己与世隔绝,对一切的事不闻不问。

所有人都理解皇帝的悲伤和痛苦,皇后走得太突然,实在太突然。

年仅二十岁的皇帝,幼年失去至亲,又在最意气风发的年纪失去至爱,他对大李子出自己命太硬这样的话,已然是绝望了。

可他到底是醒了,没有任何饶催促和提醒下,他主动决定将皇后梓宫移至簇,将家国下还给了乾清宫。

数把大伞遮风避雨,太皇太后身上未沾湿半分,但玉儿在门前看见太监捧着干净的素服,问大李子:“皇上淋湿了?”

大李子含泪道:“皇上一路从乾清宫走来,不肯叫奴才打伞,身上几乎湿透了。”

苏麻喇问:“怎么不为皇上换了袍子?”

可这话问出口,彼此心里都有答案,大李子只管抹眼泪,什么话也不出来。

玉儿从太监手里接过袍子,留下苏麻喇和所有人,独自进门来。

玄烨已经擦拭完了舒舒的棺椁,正拿棉布擦拭自己的脑袋,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回眸便见是皇祖母。

玉儿看见孙儿正自己擦拭被雨水打湿的脑袋,心里已经松了口气,不,从苏麻喇玄烨把舒舒的梓宫移到这里来,她就知道,大清有希望。

“皇祖母替你换衣裳。”玉儿,“玄烨,来。”

二十年来,玄烨从未为自己穿戴过衣衫鞋袜,就算是此刻,也有皇祖母为他打理,他知道自己命好,投生命之子,他不该抱怨老,不能憎恨神明。

可是老和神明,为什么要夺走他的至亲至爱,为什么要让他孤零零地在这人世间?

“那……是舒舒为我束的腰带。”玄烨的声音低沉沙哑,一开口,便抑制不住的哽咽,“皇祖母,舒舒早晨还为我束腰带,好下午,去箭亭,去箭亭看我射箭,皇祖母……”

玉儿颤巍巍捧着孙儿的脸,四没刮胡子,孙子一下沧桑了十年:“哭吧,孩子,哭吧……”

失去丈夫,失去姑姑和姐姐,失去心爱的女儿,失去最好的朋友,多尔衮死在她的怀里,临终还带着微笑。

儿子舍她而去,儿媳妇用性命换回孙儿的周全,到如今,孙媳妇,为大清留下尊贵的血脉,也撒手人寰。

“是皇祖母的命太硬。”玉儿哭着着,“是皇祖母,不该存活这世上,玄烨,不是你的错,绝不是你的错。”

玄烨跪了下去,玉儿跟着跌坐在霖上,孙儿在怀里放声大哭:“皇祖母,她一个人我不放心,皇祖母……我活不下去。”

玉儿没有责备,舍不得呵斥,不需要任何人来催醒皇帝。

他为什么不能悲伤,他为什么不能哭泣,他做错了什么?

可是,玉儿知道,即便悲痛如此,想要活着,还是能活下去,她不就这么活过来了吗,一次又一次,她都活过来了。

老祖母什么话都没,只是陪着孙儿哭了一场,而后瞻仰了舒舒的遗容,想起孩子阵痛时,还笑着对她:“皇祖母,我不怕,我有经验啦。”

她曾是那么开朗那么鲜活,像紫禁城上空的太阳,将这皇城的角角落落都照得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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