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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过头,怔然望向他。

他靠近几步,在寸许间停步,头顶光线被覆住,她紧了紧怀抱包袱的两手。

眼前递来一只手,摊开的掌心赫然躺着一支女用的钗子。

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下,声音带了几丝难耐的暗哑,“用这个……”

他咳了声,掩饰般补充道:“那日随手在山下买的,本侯留着亦是无用……”

既无用,又缘何要买呢?

彼此都知道那个答案,那个叫明筝胆战心惊不敢去揭示的答案。

他垂眸望着她,不错过她面上半丝表情。

经由今天这一切,他和她都明白,两个人不可能再当对方是陌生人。

明筝在心底轻叹一声,眼睛阖上,张开,目光越发清明。

“谢谢侯爷。”

再拒绝,未免矫情。

事到如今,他的人情,她不想欠也欠下了。

未来会怎样,没人清楚。瞧他的意思,没打算挟恩图报,也没趁人之危有任何不轨举动。他是个真正的君子。

“不止今日,还有从前,我欠侯爷一声谢。从前不知那人就是侯爷,后来佛堂问过那些小沙弥,都说不知,所以这声感谢,到今天才有机会说出口。除却谢,还要郑重向侯爷道个歉。请侯爷念在我当日年幼无知,原宥我的无礼……”

“无妨。”他答得很快,牵起的唇角有愉悦的弧度,“本侯也有错,一直未敢相告,其实当日那处陷阱,是本侯为猎狐狸叫人挖的……”

明筝愕然抬眼,正正撞上他幽深的眼眸。

四目相对,千般情绪在风中肆意流动。那她看见自己映在他眼底的倒影。她想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想问他,值得吗?

即便她嫁了人,即便这么多年连话也没机会说。她早就不是青葱少艾,他明知道她和别人曾躺在一张床上共度了八年。

她这颗千疮百孔被人伤透的心,还有机会重新拼凑起来,去全心投入一段感情么?

她没法回应,也没法答允,难道他就要一直这样等下去,蹉跎着年华?

仿佛知道她在想着什么,他垂下眼睫,轻声说:“你不用怕。”

他抬手,将她头顶的光线遮住,亲手将那支赤金打造的花钗戴在她鬓边。抽去那段丑陋的枯枝,扔到一旁。

她闭上眼。没有喝止,没有拒绝。

他动作轻柔,每一丝每一毫都是爱怜。她突然有种极度想要落泪的冲动。

这冲动来得无端而可笑。她早就过了会为男人甜言蜜语或是假意温柔所迷惑的年岁。可终究太久太久一个人去面对生活的磨难了,她冷寂绝望的那颗心,也曾渴望过有人能这般给予珍重和怜爱,哪怕一星半点的温柔,也足叫人缅怀。

“好好的回去,忘掉今日发生过的一切。”他俯下身,认真地嘱咐,“你没有离开过马车,没有遇见过任何人,没落过水,……也没有见过我。”

他为她打算的何其周到,他怕她想不开么?

落了水,衣衫尽湿,身形被人看去。又被他救起,牵过手,上过药,肌肤几多接触。若她更执拗一点,也许也就没法活了。

可他要她好好的。

他要她忘记这份恩情。忘掉今天的一切。

一瞬间,她好像把他眼底那些晦暗不明的情绪全都看懂了。

她懂得了这个人,就像他是如何懂得她。

她点了点头,将包袱上头平放着的那件妆花缎袍子递还。

然后转过身,一步步在他的注视下走远。

她走得很慢,转身的一瞬,眼前早已模糊了一片。

对着那三个恶人时,她没有吓哭。被救起来后,她也没有哭诉。

可这一瞬,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不绝地下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