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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筝烦扰的是另一件事。

回京后,少不得要出入见人,她如今身份尴尬,瞧热闹的眼光不会少。母亲为让她少去思量过去,也难免会再寻人给她相看。世俗眼光瞧来,女人唯有嫁了人有了夫家才算安定。

她得让母亲歇了这份心思,又不想家人太担心她。

另有梁家和安如雪,今日设下这一计,可见对她是怀了恨。她若出手惩治,给人知觉难免控诉她落井下石。可由其发展,终究是防备不完的手段。

她本不想再有瓜葛的,可偏有人瞧不得她好过。

辗转难眠,换了个姿势,抬眼看见床边的妆奁。

第一重匣子里,躺着他为她亲手戴上的那枚发钗。

回京后必是有机会再见的……宫里头太后那般抬举,会不会也是为他……

这到底太过惊世骇俗,先前她的身份还是旁人的妻。

明筝没有料错。

回京第三日,宫里便下旨传见。

她如今不是伯世子夫人,头一回没有穿着夫人朝服觐见。

太后见了便夸赞:“这么打扮很好,年纪轻轻的,何苦穿的老气横秋。你过来坐。”

明筝上前,敬嬷嬷自然地将美人捶递给她。她垂眼答了几句问话,话题自然地转到陆筠身上。

“本宫听说,前些日子你去了凤城,那边可好?怎么没多住两日?遇上了本宫那外孙不曾,真是凑巧了,他也奉旨去了凤城,回来递了好厚几本卷宗,查出来不少贪官污吏的罪证。”

明筝心道,原来是奉旨查案……

口中答道:“侯爷公务繁忙,明筝岂敢叨扰。”

太后笑道:“有什么不敢,你别瞧他板着脸吓人,其实就是个纸糊灯笼,你如今处处不便,有什么难处,不好进宫找本宫,尽管喊个人去知会他,你于他有恩,他敢敷衍你不成?”

见明筝目露疑惑,太后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他公务忙,少有机会来瞧本宫,有你在本宫跟前说话解闷儿,岂不替他担了担子?怎么不算有恩?”

说得明筝有些不自在,她捏着帕子点点唇角,将话题岔了过去,“我瞧娘娘这些日子气色好多了,可见病情有缓,平素还是少忧少思,多加休养……”

太后叹了声道:“本宫倒是不想多思,奈何有人不争气。你也知道本宫那外孙,外头都传成什么样了,说他那个副将郭逊霸道,霸着他不准女人近前……”

明筝没忍住笑了出来。

太后拍着她的手背道:“换了你,你惦记不惦记?本宫塞了不知多少门第不差的姑娘给他,可一味都不肯,这孩子自小没了娘,他爹的情况你多半也听说过些,遇事没个商量倾诉的人,养成了这深沉性子……本宫是心疼他,不忍心瞧他这么自苦……”

一面说着话,一面湿了眼眶。越是年老,越是

眼浅起来,明筝想到曾听说过的那些旧事,惠文太后过去是个多刚强硬朗的人,到得年迈病重的如今,也如寻常人家的老太太一般,为儿孙牵挂难过。

她反手抚了抚太后的手,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太后抬起眼来,“不瞒你说,若是本宫当真熬不过这关,都不知该把他托付给谁……你心里可能觉着本宫大惊小怪,他这么大个人,又是侯爷,能有什么不妥……朝堂上头那些脏污事你不知道,后宫人的心思又哪里能全猜透了,他背着这一身功劳,每走一步都不容易……年幼时那些苦痛,也闷着没处说……这人再刚强,他也是血肉做的……本宫盼着能有人懂他,心疼他,真正跟他并肩站在一处,叫他别这么孤零零的……”

话音未落,外头传报说嘉远侯到了。太后忙擦了擦眼睛,推了把明筝:“我这样子,不便见他,你也去吧,告诉他,好生做他的差事,不必挂念着我。”

明筝站起身来,宽慰了几句,然后施礼告退。

走出慈宁宫正殿,一眼看见外面立着的陆筠。

从前她只知他是出身尊贵无所不能的侯爵,却忘了在亲人眼里,他也是个有短处有弱点的寻常人。他在外征战拼死护国,回到朝堂,也是虎狼环伺,如履薄冰。

敬嬷嬷跟在后头行了礼,只说太后乏了请侯爷代为送送明夫人。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宫道上,谁也没有说话。

陆筠在后看见她肩上落了一片花叶,他视线盯在上面,几番扣住指头控制自己想要伸出手去的念头。

就在此他忍不住伸出手去的一瞬,明筝回过头来。

她注意到他的动作,起初是讶然,而后那张惯来平静无波的脸上,一点一点漫上红晕。

陆筠知道她定是误会了,他缩回手咳咳一声,沉肃的脸上也跟着现出不自在的容色。明筝注意到他耳尖泛红,心里一顿,忙把头垂下去。

陆筠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负着手半晌才道:“本侯……我不是想……”

想什么,却是在说不出。

明筝别过头去,“我知道。”

声音很低,陆筠却听清了。

他心里自在了些,温声道:“你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