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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么几回,也口出过狂言,这未必是个好现象,业务方面她还太“嫩”,得想办法扳回来。

不过她本来真打算周日过来一趟,现在也只得作罢,嗫嚅着说:“那你好好照顾自己,晚上跟顾师兄黄教授他们轮流回去休息。”

禹明嗯了一声,想必她听进他的话了,不会再跑来了,身后有人叫他,是胸外科的同事,于是挂了电话:“我先忙去了,你周末就在家安心复习。”

舒秦周末在家整整用了两天功,期间给禹明打过电话,知道顾伯伯情况稳定,多少踏实了点。

周一她不到七点就赶到科里,因为时间限制,交班交到一半,就换衣服去“体外循环”手术间。

济仁一院体外循环手术间有七个,顾伯伯的手术放在第三间。罗主任每天早上开完会都会抽时间来体外循环进行巡视。

“体外循环”的手术间是普通外科手术间的两倍大,里面除了手术床和麻醉机,还要额外放转机组的东西。

舒秦进去时难免有点紧张,第一次学习这种复杂麻醉,想不到竟还是禹明亲自带她。

禹明已经在里面做准备了,tee(经食管超声心动图)的机器就摆在旁边,出于对未知领域的一种敬畏,舒秦走近他的时候心跳微微加快。

顾伯伯躺在病床上,禹明抬头看到舒秦,很低声地对顾伯伯说:“顾伯伯,舒秦来了。”

顾主任眼睛微微往上斜,试图看清舒秦的模样,舒秦快步走到他面前,温声说:“顾伯伯好。”

顾主任凝谛着她。他有着顾飞宇一样的含笑的眼睛,只不过苍老许多,也沉稳许多。经过连续两天一夜的治疗,他今晨意识才清醒。

他的眼神特别地温煦。这是一种长辈对晚辈的独有的关爱目光,舒秦知道,那不是因为别的,只因为她是禹明的女朋友,她之前虽然知道禹明跟顾家人感情深厚,直到这一刻才体会这几日禹明的忧惧。

禹明说:“顾伯伯,我这就带舒秦做准备。”

顾主任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

这时门外又进来几个人,是心胸外科主任和几个准备上台的医生,后面还有顾飞宇。

尽管顾飞宇戴着口罩,舒秦还是一眼看到他脸色发白,他站在门口,嗓音都变调了:“赵主任,几位老师,哥们几个,我就不进去了。”

禹明似乎怕受顾飞宇影响,根本没往那边看。

不知是谁在外头拉顾飞宇一把,依稀是朱雯的声音:“你到那边坐着等吧,别弄得禹明也紧张。”

禹明稳如泰山地做着该做的一切,可舒秦看着他的动作和眼神,总觉得他比平时紧张,面罩轻扣到顾主任的脸上,禹明语气尽量显得平静:“顾伯伯,您休息一会。”

也许是已经见惯了大风大浪,又或者是为了让禹明安心,顾主任很放松地就闭上了眼。

禹明重新调节了心血管活性药物的输注速度,诱导后便带着舒秦做动静脉穿刺,接着就是tee。

闻风来了好些学生,就是想看禹明操作tee。会做tee的人不少,但是tee能做到禹明这种水平的人不多。听说当年禹明为了熟练tee,曾经在体外循环待了整整半年,后来又在美国某医学麻醉中心专门学习tee。

后来房间里学生被巡回老师赶出去一多半,只剩下几个博士和硕士。

胸外科医生铺单上台,禹明先是将tee探头放入顾伯伯的食道,接着便调节晶片角度和屏幕亮度。

他问舒秦:“tee的原理弄明白了吗?”

舒秦勉强点头:“食道就在心脏的后方,超声探头顺着食道放入,因为没有前面肋骨和肺部气体的遮挡,心脏超声显像受影响较小,所以是体外循环中最常用来评估心脏功能的一种影像方式。”

术前,麻醉医生可以用tee判断患者的心功能和病变部位。

术后,麻醉医生可以用tee来判断心脏手术效果如何。

打个最浅显的比方,如果瓣膜的补片因为太厚堵塞了“出道”,麻醉医生马上可以通过做tee发现问题,外科医生会在关胸前及时重做补片,以免病人回病房以后再被推回手术室第二次开胸。

探头放进食道了,禹明打出五腔心(包括主动脉)的切面。

心脏在跳动,舒秦看到屏幕上“红蓝色”相间的彩色血流。

同学们靠拢过来,禹明调整晶片角度,等探头到了合适的深度,便开始测量二尖瓣返流面积。

评估一会,他盯着屏幕,眉头深深拧了起来。

舒秦有些纳闷,也有些紧张。这是一种直观的评估,但操作者的经验比机器更能准确给出的数据,尽管听上去非常奇怪,但事实就是如此。

赵主任应该经常跟禹明合作,对禹明tee的水平非常信赖,在台上问:“禹明,二尖瓣返流的面积跟前几天在床旁做的变化不大吧。”

禹明调整到最佳剖面,重新抬头看着屏幕:“二尖瓣返流面积5cm2,中—重度。”

“5cm2?”赵主任一讶,“术前才4cm2。”

应该是经过讨论,觉得可能搭桥后这种功能性返流会消失,所以才选择‘不停跳’冠脉搭桥,可是现在是中—重度返流,术后存在并发症的可能性高了。

禹明重新换了角度,结合束流井评估二尖瓣返流面积,这回眉头拧得更深了:“5cm2—6cm2之间,接近6cm2,偏重度。”

舒秦心也跟着悬起来,如果顾伯伯已经出现了重度二尖瓣返流,单纯的“不停跳”有可能缓解不了这种返流情况,最后还是得接受“停跳”体外循环。

但是顾伯伯还有其他并发症,“停跳”后体外循环对他整个身体的重要脏器打击可想而知。

禹明和黄教授他们应该就是权衡了各方面的利弊才决定做“非停跳”。谁知tee一做,二尖瓣的情况比在病房还要糟。

禹明紧接着评估左室肌功能,舒秦知道他正试图全面评估顾伯伯左室的功能,正所谓“关心则乱”,虽说禹明把几个切面都评估完了,还是没有给出一个合理的建议。

赵主任说:“如果再次评估后仍坚持要做‘非停跳’,可能要重新谈话。”

禹明额边沁出了汗,舒秦紧张地看着他,知道他在忧虑什么,因为他此刻不是替自己做决定,而是替顾伯伯乃至顾家人做决定。事关“亲人”,禹明仿佛失去了平时的那份冷静。

所有人注意力都放在tee屏幕上,连有人进来都不知道,直到这人拿过禹明手中的探头,很淡然地说了句:“我来。”

这个人的嗓腔沉稳浑厚,有着令人心安的力量,舒秦扭头,原来是罗主任:“禹明,这里交给我,你先出去休息。”

禹明半天才点点头起了身:“好。”他看舒秦一眼,到另一边脱下手套,舒秦才发现他后背的绿色无菌衣都汗湿了,他松松领口,出了手术间。

舒秦从来没见禹明这样狼狈过,罗主任重新打了tee探头,得出的结论跟禹明一致,中重度二尖瓣返流,仍然建议做“不停跳”。

胸外科也持同样的治疗意见,但因为返流面积受各类药物的影响跟术前评估有差距,得重新跟黄教授和顾飞宇谈话。

舒秦到外面拿药,看见禹明和顾飞宇一人一头坐在走廊的休息长椅上,顾飞宇歪靠着扶手,禹明闭眼仰头靠着墙,显然都累坏了。

手术一共两个多小时,过程都还算顺利,唯一担心的就是冠脉搭好了,二尖瓣仍存在返流。

术后,全手术室的人都看着罗主任重新用tee进行评估。

一秒,两秒,三秒,当二尖瓣返流区域出来时,舒秦呼吸都屏住了,罗主任仔细地测量,谨慎地评估,最后终于开口了:“赵主任,吻合做得非常漂亮,判断没错,功能性返流消失了。舒秦,去告诉你师兄他们这个好消息。”

舒秦又惊又喜,点点头要跑出去,有个师兄早按耐不住踩开手术室的门:“禹明,顾飞宇,别担心了,二尖瓣没问题了。”